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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大白科技

比盗墓更胜一筹的《无心法师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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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2 19:48:45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42、诡魂

  月牙下午从胡同口买了两条奇大的鲤鱼。鲤鱼已经冻成半死,被她摔在案板上刮鳞剖腹,洗刷干净之后丢进大锅中。及至一锅的鱼汤都熬白了,顾大人用抹布垫了锅耳朵,把大锅一路端进西厢房内的小炉子上。紧随其后的是无心,无心双手捧着一把碧绿的香菜末,顾大人把锅一放好,他就凑上去松了手,把香菜末尽数洒在沸腾的鱼汤里。
  月牙殿后,将蒸好的大米饭运了进来。大刀阔斧的盛出三大碗饭,三个人或站或坐,围着大锅开始吃喝。
  藉着炉膛里的一点火力,鱼汤始终是咕嘟咕嘟的 。顾大人吃得顺脖子淌汗,脑袋上面快冒热气。无心静悄悄的蹲在炉子旁边,伸下筷子一抄锅底, 了一截肥美的大鱼尾巴。连汤带水的把鱼尾巴夹到碗里,他一舌头伸出去,舔下了一层肉。
  顾大人看见了,立刻有了话说:“月牙,你往后就等着吃亏吧!妈的他专吃独食!”
  月牙津津有味的 一个大鱼头,咂得啧啧出声:“唉,我还能跟他抢嘴?”
  无心面红耳赤的对着面前二人一笑,毫无诚意的表示羞愧,脸上还粘着一根大鱼刺。
 
  三人大规模的吃了一顿晚饭,顾大人虽是一条身强力壮的好汉,可也撑得动不得,歪在床上直打饱嗝。无心鼓着大肚子,若有所思的用手指在墙上画来画去。月牙从厨房回来了,进门之后剥了一块水果糖含到嘴里:“剩了一锅底的鱼汤,明天揪点面片放下去,还能煮一大锅。”
  月牙的思想比较简单,烧饭洗衣便是她的天职。从早到晚做足了一天的家务,她累归累,然而心安理得、心满意足;只可惜现在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小家,将来有了家,家里也不会再有一群儿女,和她理想的生活总有差距。
  月牙对于远景是心如明镜,所以不肯细致的深想。想也白想,她拧了一把热毛巾,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无心。把无心拽过来摁下脑袋,她给他擦净了一头热汗。无心垂下双手低下头,乍一看很乖,其实暗地里用大肚皮不住的向前去顶月牙。月牙站不住,连退几步之后给了他一巴掌,又气又笑的骂道:“欠揍啊?”
  无心一弯腰,一言不发的扑在了月牙胸前,软绵绵的立不起推不开。月牙无可奈何的用脸蛋蹭了蹭他的光脑袋:“不要脸的,又跟我赖上了!”
  顾大人在床上嗤嗤的笑,笑着笑着感觉有点不是味儿:“唉,等我有了着落,也该成个家了!”
  月牙甩不开无心,惊讶的扭头望向顾大人:“你原来不是有五个小老婆吗?”
  顾大人长叹一声:“一百个又怎么样?一看我失了势,妈的全跑没影了!”
 
  顾大人不愿意回东厢房睡觉,认为留在西厢房更有意思。把藏在旧棉袄里的几张纸符取出来,他和无心从中拣出几张,预备着明天用来降妖除魔。无心从上房翻出一份纸笔,凭着记忆画了满篇古怪图案,又向顾大人问道:“怎样才能给出尘子送一封信?”
  顾大人答道:“出尘子又没住在深山老林里,直接从邮局邮过去不就行了?”
  无心恍然大悟,然后把画好的一篇纸折好递了出去:“明天你出趟门,把它寄去青云观。”
  顾大人展开纸看了一遍:“什么玩意?”
  无心笑道: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,出尘子大概懂一点,让他钻研去吧!”
  顾大人又道:“明晚到了帅府,你得多卖力气多摆架势,让老帅知道你不容易,顺带着也多记我一点功劳!”
  无心不屑的一扬头,披着棉袄出了门。月牙撩了他一眼,以为他是去解手。不料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来。颇为担忧的转向顾大人,她开口说道:“你出去瞧瞧,天黑,他是不是掉坑里了?
  顾大人不情愿的推门往外走:“他眼神比野猫都好使,上个茅房还能掉坑里?”
  片刻之后,顾大人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:“月牙,你自己去厨房看看吧,你男人把剩下的鱼汤和饭拌了一锅,正吃着呢!”
  
  无心夜以继日的大嚼,翌日又睡起了懒觉,直到中午才起。下床之后他被月牙逮了住,月牙比量了他的身材,发现一夜没留意,他竟然长高了大半寸,模样也有所变化,不但面颊丰润了许多,头上也生出了一层短短的黑发。
  “呀!”月牙很惊喜的在他头皮上摸了一把:“上边的毛都长全啦?”
  无心弯腰脱了裤子:“下边也长全了。”
  月牙当即在他 轻轻拧了一把,无心向后一躲,紧接着就开始向月牙讪脸。两人滚在床上嘻嘻哈哈,越厮闹越亲热,越亲热越 。而顾大人坐在东厢房,鹅似的抻长了脖子,还在望穿秋水的等着月牙喊他吃午饭。

  冬季天短,不知不觉就暗了天色。无心刚刚换上僧袍斗篷,院外就响起了汽车喇叭。把纸符尽数揣进袖子里,无心正了正神色,然后跟着顾大人走了出去。
  汽车一路开得风驰电掣,转眼间便到了帅府门前。老帅换了一身便装,照例是亲自出面迎接法师。无心下车走到了他的面前,并不询问小少爷的情形,只合掌一礼:“阿弥陀佛。”
  暮色苍茫,老帅恭而敬之的回了礼:“法师,今天要请您大展神通了。”
  无心轻声说道:“不敢当,贫僧并没有胜算。”
  他越是呛着老帅说话,老帅越觉得他是真高人、有性格。抛下顾大人进了帅府,他发现府内空气森然,处处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岗。杀气能克阴气,无心缓步向前,因见老帅稳稳当当的跟着自己,并没有畏缩恐慌的表现,就知道对方的胆量真比顾大人高了好几级,也许老帅只是不知道克鬼之法,否则就亲自上阵了。<sc,
 老帅客气起来是真客气,柔声细语的邀请法师先进楼内歇息一阵;无心没有和老帅拉家常的打算,所以干脆谢绝,直接请老帅引路,带领自己前往后花园埋尸地。 "
  老帅一手按着腰间的盒子枪,且走且问:“法师,家里预备了黑驴蹄子黑狗血,下午还现抓了几只大公鸡。朱砂桃木剑之类的也都有,您用不用?”
  无心摇了摇头,同时心中生出了奇异感觉——帅府太干净了,一路上连游魂散魄都没遇到,同昨日情形大不相同。若说十二姨太是一吓就跑,他不大信;况且十二姨太的尸骨还在花园子里,她一个新鬼,又能游荡出多远?
  绕过大洋楼,无心跟着老帅又穿过了一片亭台楼阁,身后尾随着长长一条卫队。末了停在团团围起的一片残花败柳之间,卫队里出来几名士兵,不知从何处牵出了电线,开始往树枝上面架电灯。无心低头一瞧,见地上还露着白生生的树木根茬,可见脚下的空地是新开辟出来的,先前埋人的时候,此地大概还是草木葱茏的荒凉之处。 !+njs
  电灯通了电,方圆几十米内都被照了个通亮。副官长扛着铁锹走上前来,对着无心前方的地面一指,低声问道:“法师,现在就开挖吗?”
  无心听他声音微颤,便猜出当初他是老帅命令的执行者,此刻必定心惊肉跳。不动声色的瞟了老帅一眼,他发现老帅盯着副官长的铁锹,神情倒是自若得很。
  对着副官长一点头,无心随即后退了几步,让出了空地。
  副官长带着几名卫士下了铁锹。时值寒冬,土地都冻硬实了,一锹铲下去,只能挖起一点浮土。副官长挖的不得力,命人找来了铁镐,帽子也摘了,领着头的猛刨一气。刨到了一定程度再换铁锹,副官长一锹插下去,拔|出来时骤然向后一跳,黑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角白色,正是挖到棉被了。 '
  无心把双手揣进大袖子里,一直站在一旁闭目不语。十二姨太的鬼魂依旧没有出现,不出现,反倒是更糟糕,因为不好说她是蛰伏到了哪里。正是等待之时,前方忽然响起了金石之声,无心骤然睁开眼睛,就听一名卫士气喘吁吁的说道:“挖着石板了。”
  无心狐疑的问道:“怎么会有石板?”
  副官长自从挖出棉被之后,就退到人后不再动手:“法师,原来这地方是个挺大的坑,坑里还有口井。井的位置不当不正,也没有用,我们就把井填了盖了,上面堆土种了花木。” h=%_ao<x
  无心听到此处,不禁苦笑了一下,心想当年出尘子他太师祖为了镇压岳绮罗,费了不少劲才把她埋到了水井旁边;你们可好,不挑不选,一埋一个准,直接把活人葬在了至阴之地,不闹鬼才叫怪了。
  这时卫士们的动作渐渐变得细致,大土坑中显出了一个红缎子面的大棉被卷,用麻绳左一道右一道捆了个结实,棉被卷子的上端还露出了一把乱糟糟的长头发。
  老帅不让人再挖下去,只问无心道:“法师,您看我往坑里浇一桶火油,直接点火烧了她行不行?”
  无心点头答道:“尸骨是一定要毁掉的,只是……”
  他犹豫了一下,最后决定还是对老帅实话实说:“十二姨太的魂魄忽然消失不见,恐怕单是烧了尸骨,还不算完。”
  老帅一扬眉毛:“没了?我家宅子大,您再仔细找找?”
  无心望着卫士在副官长的指挥下往坑里倒火油,隐隐的感觉不对劲。十二姨太无故消失,不对劲;如此轻易的就挖出尸骨,似乎也不对劲。十二姨太无非是借了地下的阴气,所以修为高出一般的鬼魂,可毕竟是个新鬼,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?
  副官长站到坑边,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盒火柴。一股子阴气骤然上升,无心下意识的从袖子里挥出一张纸符,然而未等纸符出手,副官长的火柴已经扔下去了。
  火苗“呼”的窜起一人多高,同时坑中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女人惨呼。老帅愣了一下,随即高声吼道:“不对,不对,是九姨太的动静——小九,小九!”
  此言一出,周遭的副官卫士们全变了脸色。而一坑烈火之中猛然坐起一人,作势要往坑上爬,但两条腿被裹在棉被里,周身也被火焰包围,又无人肯伸援手,她哪里能爬上来?张牙舞爪的向上伸了双手,她哑着嗓子嘶嚎一声:“老帅啊……”
  老帅看她已经烧成皮焦肉烂,索性拔出手枪,对着她的脑袋便扣动了扳机。一声枪响过后,坑中立刻恢复了安静,九姨太一身的筋肉都烧抽了,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蹿火苗子。而无心扯着老帅避开火焰的炙烤,又小声问道:“老帅平时是不是偏爱九姨太?”
  老帅一脸的无动于衷,单是皱起了眉毛,似乎只想随便的闹点小脾气:“对,我家小九最招人疼。”
  无心忽然想起自己半天都没有喘过气了,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叹出来:“十二姨太方才上了九姨太的身——府上的女眷们危险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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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2 19:51:09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43、大开杀戒

  帅府内的所有女眷,从大太太到小丫头,包括年幼的少爷小姐们,全被集中在了大洋楼内的大客厅里。大客厅容不下这许多女流,于是范围扩大到了整层楼。老帅怕乱了人心,所以保守秘密,并不肯说出大集合的缘由,导致年轻的姨太太们惶然无措,生怕自己会重蹈十二姨太的覆辙——都说十二姨太是跟副官有了一腿,可谁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有呢?反正老帅是不讲道理的,并且爱犯疑心病,万一又把矛头瞄准了谁,还不就是一枪的事?
  楼内楼外都站了士兵,帅府大门也关起来了,因为大张旗鼓的捉鬼实在不是美事,顶好不要走露风声。顾大人找机会凑到了无心身边,压低声音问道:“怎么还越闹越大了?你到底行不行啊?”
  无心轻声的告诉他:“你看你给我找的这份好差事,妈的我还没见过这么难缠的鬼!”
  顾大人卯足力气瞪了他一眼:“我的前程全系在你身上了,你可别给我打退堂鼓!”
  无心挥了挥他的大袖子:“别啰嗦了,和你说话有损我的庄严宝相。”
  无心撵走顾大人之后,自己也是有些犯愁。他倒是不怕十二姨太,问题十二姨太躲在暗处,他想打都找不到对手。
  老帅不但没能除去十二姨太,反而还搭上了一个心爱的小九,所以拧着两道眉毛坐在二楼书房里,对于无心有些失望。不过话说回来,无心起码还能看出鬼魂的来历,这就比先前请的几位半仙高出许多;于是老帅压着脾气,没敢挑剔无心。忽然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了副官长的身影,老帅抬手打了个响指。副官长立刻推门进来:“老帅。”
  老帅低声问道:“法师在干什么?”
  副官长走到大写字台前,对着老帅俯身答道:“法师不让我们靠近他,正一个人在楼梯口打坐呢。”   老帅点了点头,不再言语,而副官长又问:“老帅,要不要我再派几名卫士给您守门站岗?”
  老帅嗤之以鼻:“笑话!一个臭娘们儿还治住老子了不成?不用派,老子就等着她过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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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副官长出了书房,从侧面的小楼梯下了一楼,结果刚露面就被大太太喊住了。家里的小少爷有了食欲,要吃点心;大太太让副官长跑一趟,到自己房里拿些高级糖果回来。副官长不敢违抗正房太太的旨意,带着两名卫士就走出了楼,直奔后方大太太所居的小院。
  大太太人老珠黄,常年不受老帅的宠爱,然而在家中颇有权威,能够镇住她眼中所有的小狐狸精。往日帅府里处处灯火通明,大人笑小孩叫,直到深夜才能寂静;如今各院也都亮着灯,但是只剩几名壮年的男仆看家,往昔的快活空气是一丝都没有了。
  副官长常给大太太当差,此刻轻车熟路的进了院子往屋里走。各房都通了暖气,掀起棉门帘子一步迈进去,扑面便是一股暖风。两名卫士平时难得到达内宅,如今也跟着挤进来了,可是没敢进里屋,单是站在外间东张西望。
  副官长径自推门进了里屋,眼看床边的大梳妆台上摆着几只糖盘子,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外国糖果,正是大太太所需要的。上前把几只糖盘子里的糖果汇总到一盘中,副官长忙 乱,不慎把糖撒到了梳妆台下。弯腰捡起几枚糖果,他在起身之时顺势抬头,目光掠过了梳妆台上的大玻璃镜。
  攥着糖果骤然僵了动作,他睁大眼睛望向镜中——他起来了,镜中人也起来了。镜中人披头散发,青紫的脸上带了一点狞笑,正是十二姨太!
  无心从碎玻璃中捡起纸符,不肯轻易的丢掉了它。低头再看倒在地上的副官长,他发现自己晚了一步,副官长将一把匕首 了自己的心窝里,一双眼睛快要瞪出眼眶,正是一副惊恐万状的死相。
  电灯光芒渐渐恢复了稳定,鲜血顺着匕首上的血槽缓缓流出,很快便在地上积了一滩。两名卫士张着嘴傻了眼,而无心用纸符蘸了鲜血,俯身贴上了副官长的眉心。十二姨太装神弄鬼的本领相当高超,穿身附体的能耐也不小。副官长一旦死了,便有可能被十二姨太操纵成行尸走肉。所以在天亮下葬之前,须得先用符咒镇住他才行。
  镜子碎了,可见里面的鬼魂多少还是受了符咒的影响。十二姨太有魂魄无 ,想要痛快杀人,只能寻找人的弱点下手。副官长心虚胆寒,便被她钻了空子,想必在自杀之时,已经被她摄去了魂魄。十二姨太如此疯狂,想必是存了和生前仇敌同归于尽的心思;仇敌之中首要的便是老帅,其次副官长对老帅惟命是从,将她捆绑活埋;九姨太恃宠而骄,大概和她也有过节。九姨太和副官长已然先后横死了,接下来的又会是谁?
  无心有些懵懂,没料到一个小鬼居然难缠至此。心中忽然灵光一现,他问一名卫士道:“这是谁的屋子?”
  无心早就怀疑小少爷不是好跑。凭着小少爷的体力,行走都是困难,怎么会有体力蹦跳吵闹?事到如今,他抬手一指大太太的背影,大声喝道:“站住!”
  大太太也想站住,可是眼看着小少爷的小手在灌木丛外一闪,自己分明一把就能抓住,便忍不住加大了步伐,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把孩子拽回来。
  可是就在她伸手的一刹那间,喉间忽然起了一阵冰冷的痛。在后方骤起的惊呼声中,大太太疑惑的望向前方,看见了久违的十二姨太。
  十二姨太穿着一身勒腰显屁股的绸缎衣裳,仍然是她最瞧不惯的 子,只是长发 ,周身沾了一层湿土,下嘴唇松松的垂下去,露出一排白牙,却是一侧嘴角被生生的撕扯开了。
  大太太糊涂了,因为记得家里这只天字第一号的骚狐狸已经被老帅活埋。莫名其妙的低下头,她看到了一只残缺不全的手。手背手指都带着刀伤,皮肉翻开冻硬了,能看到里面的根根白骨。而完整无缺的食指中指 了自己的咽喉里,弯曲着勾住了皮肉与气管。
  手指忽然向外一扯,大太太的咽喉被十二姨太挖成了一个血洞。胖大的身躯颓然倒下,十二姨太向后一闪,隐没在了黑暗之中。
  老帅和顾大人一起发了傻,一高一矮的站成了桩子,唯有无心 僧袍,撒腿追了上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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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5 23:36:30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44、魂飞魄散
无心一身宽袍大袖的打扮,跑起步来飘飘欲仙。高抬腿越过一片黑压压的灌木丛,顾大人和老帅就见他倏忽间失了踪影,真如神仙一般高来高去,踪影莫测。
  无心坐在灌木丛后,则是咬紧牙关一声没吭——落地之时没站稳,他一屁股坐到了地面突起的树桩子上。说是树桩子,其实还没有孩子手腕粗,是棵被人伐断的小树,正戳中了他的屁股,让他疼得差点背过气去。前方依稀还可见到十二姨太的背影——借尸还魂果然不是容易事情,十二姨太的尸体在地下冻得太久了,行动起来东摇西摆,胳臂腿儿不听使唤,血淋淋的右手还不闲着,拉扯了小少爷的衣领向前拖行。小少爷失去了方才的精气神,脑袋四肢全垂下去了,很认命的在雪地上留下一道痕迹。 

无心无暇忍痛,一咬牙又站起来,沿着地上痕迹继续追逐。顾大人和老帅冷不防的看他忽然又冒了出来,都是一愣,愣过之后回了神,顾大人虽然是赤手空拳,但也冲向了灌木丛;老帅不甘落后,一边高声吆喝部下,一边拔出手枪随上了顾大人。他不是为了去看新鲜,法师把十二姨太撕碎了他都不管;他惦记的是自己的小儿子!
  然而他毕竟是有了一点年纪,冬天穿得厚重,又是个小个子。顾大人一抬腿就跨过了灌木丛;他也跟着跨,“嚓”的一声就把裤裆扯了,露出了里面的枣红色毛线裤子。顾大人闻声转身,殷勤忠诚宛如帅府内的三世家奴,立刻就伸手把老帅搀住了。老帅踮着脚翻过灌木丛,倒是感觉姓顾的小子够机灵,比家里用久了的副官还强。

十二姨太跌跌撞撞跑得很快,鬼魅一般直往前冲。无心如今一身 ,薄雪下面全是枯枝碎石,硌得他两只脚一起作痛。一个踉跄扑倒在地,他顺势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,对着十二姨太的背影用力一掷。掷的时候他没瞄准,然而石头却是正中了十二姨太的后脑勺。十二姨太向前一晃,脚步不停,继续往花木深处疾行。而无心趁着她短暂的一顿连迈了几大步,竟把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。眼看小少爷虽然 ,但是喘得厉害,无心便知道他身心无恙,不过是先前支配他的一股子邪劲消了,他如今又累又怕,连哭叫的力气和胆量都没有了。
  十二姨太也察觉到了无心的靠近,猛然一回身面对了他,她把手合在小少爷的脖子上,口齿不清的发出了声音:“你敢过来,我就杀了他!”
无心立刻刹住了脚步:“你抢了小少爷当人质,莫非还想要挟老帅不成?”
  十二姨太的下嘴唇随风轻摆,导致她说话说得挺费劲:“对!我要让他死!”
  无心认为老帅基本没人性,死就死了,只是他的生死关系到顾大人的前程,所以自己还非保护他不可。双手揣进袖子里,他心想此刻出尘子要是在场就好了——岳绮罗在场,胜算更是高达十成。据说蚂蚁社区首发道术练到一定的境界,可以将一张纸符摆弄得出神入化,指哪打哪;可是凭着他现在的本领,即便把纸符叠成纸鸟了,顺风也扔不出多远去。

手指暗暗的将一张纸符搓成了细长的纸卷,他把纸卷夹在了指间。对着十二姨太诡谲一笑,他抬手解开斗篷,甩在了一旁的大雪地上。慢条斯理的卷起大袖子,他缓步向前走去。
  十二姨太的脸上没有表情,但是语气有了变化:“干什么?”
  无心骤然一个冲锋,远远的就对她挥起了拳头。而十二姨太本来威胁着要杀掉小少爷,可拳脚迎面而来,她虽是一具行尸走肉,不怕伤害,但下意识的也要躲闪。无心趁机一把扯住小少爷的衣襟,大喝一声奋然拎起,不由分说的向后一抛。小少爷在半空中划了一条弧线,病猫似的落了地,摔出“咭”的一声。 
  十二姨太莫名其妙的失了人质,气得一大片下嘴唇乱颤。扬起枯枝似的两只瘦手,她哑着嗓子低吼一声,直通通的就要去抓无心。无心舍不得咬破自己的舌尖,所以劈面只啐出了一大口唾沫:“心狠手辣的臭娘们儿,敢坏我的大事!今天要不打得你魂飞魄散,我都对不起我法师的名声!” 
  骂完之后他一歪头,躲开了十二姨太的两只手爪。又一拳直击向了她的面孔,在拳头将要触到鼻尖之时,他忽然一变手法,将暗藏的小纸卷 了十二姨太的鼻孔中。不料纸符卷得过于紧密,被他搓得如同一根火柴棍,十二姨太感觉有异,猛的一晃脑袋,竟将纸符晃了出来。无心的纸符全藏在袖子里,要拿虽然容易,但也需要腾出手来才行。十二姨太显然不会给他机会,直挺挺的向前抱住无心,她僵硬的向上一跳,同时把嘴张到极致,上面整整一排大白牙顺势而落,结结实实的啃在了无心的头皮上。无心痛彻心扉,登时急了,向上拼命击出一拳,正好斜着打中十二姨太的下巴。十二姨太已是一具死尸,无知无觉,并不怕他打。顺着力道退了几步,十二姨太抬头正视了无心,一个下巴受了打击,自作主张的歪向一侧,于是十二姨太的上下两排牙齿各自为政,再也没有相会的可能了。
十二姨太看出无心是个棘手人物,不除了他,便不能彻底的报仇雪恨;所以趁着自己的身体尚未腐朽,她便连下狠手,想要杀掉无心。无心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机会再取纸符,无可奈何,只得专心还击。于是当老帅和顾大人赶到之时,前方一人一尸撕撕扯扯,正打得热闹。
  老帅先从雪地上扶起了小儿子,见孩子不但有气,而且还会抽抽搭搭的小声哭泣,便放了心。抬眼再瞧战况,他一直把无心当成谪仙人看待,不料此刻仙人不仙,正和死而复生的十二姨太对扇耳光。顾大人摩拳擦掌的想要参战,可是手无寸铁,又不敢向老帅借用武器;好在他知道无心总不会有性命之虞,所以心里倒还有底。
  老帅搂着小儿子,本意是要观战。可是见法师细皮 的不禁打,又痛恨十二姨太伤害儿子,便把小儿子推给顾大人,自己握了手枪趴下去。眼看无心把女鬼压在身下了,他伸手就是一枪,子弹贴地飞出去,立时轰飞了十二姨太半边脑袋!
  冰碴子瞬间崩了无心一脸,全是十二姨太结了冻的脑浆。十二姨太死都死了,自然不会再吝惜尸体。半个脑袋向上一撞,她还想要推开身上的无心。老帅看她死而不僵,抬手又是一枪。十二姨太余下半个脑袋也粉碎了,冰渣子夹杂着碎骨头以及二十多颗牙,纷飞着又溅了无心一头一脸。无心气极了,恨不能先去把老帅痛打一顿。他正打算出声赶走老帅,哪知十二姨太抬起血肉模糊的脖腔子,对着他又是一拱。无心虽然知道她从血到肉都冻透了,但还是不愿硬碰硬。一个鹞子翻身滚到一旁,他忽然发现十二姨太的残躯瘫在地上开始 ,灵魂幻影似乎正要逃脱,然而几番挣扎过后,却是附在尸体上不能离去。 
  无心抬袖子一抹脸,俯身凑过去抓住十二姨太的肩头,轻轻的扳了她的身体。一张打着卷的纸符不知是染了什么 ,险伶伶的粘在了她的后背上。
  无心没想到自己的误打误撞加上老帅的误打误杀,竟然制住了十二姨太。随手抓起一把冰碴融化了,他不敢细看,直接将满掌 抹上纸符,将其平平展展的粘上了十二姨太。
把十二姨太翻过来摆成俯趴姿态,纸符被寒风一吹,立刻被结结实实的冻住了,揭不下撕不掉。无心用雪擦了擦手,低头闭上了双眼,就感觉十二姨太的灵魂已经失了形状,光芒也越来越弱。显然,她抵不住符咒的力量,也许坚持不了多久,就要烟消云散了。
  起身走去捡起斗篷披到身上,他恢复了先前的冷静,对着老帅和顾大人说道:“十二姨太已经被我降伏住了,现在请你们远离此处,我要做法散去她的魂魄,永绝后患。”
  老帅一挺身爬起来,双掌合十对着无心拜了拜,也说不出别的话,只道:“厉害,厉害!”转头一看顾大人已经把小儿子抱起来了,他便不敢停留,领着顾大人向后撤退,顺带着把尾随而来的卫士也一并带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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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无心在十二姨太的残躯旁边席地而坐,盘起 戴了风帽。垂下头闭了眼睛,他伸手拍了拍面前僵硬的躯干,心中说道:“我知道你是冤死鬼,可是相干不相干的人,你也杀了好几位,该出的气也出了大半,如今世间已经没有了你,你安心上路,到去处去吧!” <v|\yh9
  符咒专克煞气重的阴魂,在无心的脑海中,十二姨太已经成了一团灰蒙蒙的光。十二姨太的声音响起来,带着一点调子,是唱曲的人唱久了,再也改正不过来。
“我没有偷人……”她哀哀切切的说:“是大太太陷害我。大太太出的主意,九姨太在老帅跟前煽风点火……老帅打我骂我,用刀子割我……我死得冤枉,我没有偷人……”
无心入定一般默然垂头,只用心思和她应答:“我相信你。”
  声音又响起来了,清凌凌的寒冷,像是初春的河水:“副官长 过我,我不理他,他得了报仇的机会,就亲自带人活埋了我。我并没有滥杀无辜,他们全是该死!”
  无心问道:“十二姨太,九姨太是怎么死的?我想了又想,可是想不通。”
  十二姨太的灵魂将要黯淡成了一片影子:“我附了她的身,直到你们浇火油时才放了她。”
  无心在风帽的阴影中笑了一下:“你驱使她做了苦工,又要运出你的尸骨,又要躺下去补你的缺。”
  十二姨太说道:“我知道你们必定要掘出我,所以不敢破坏地面,故意绕了远路去挖地洞。九姨太跪在雪里用双手刨土,皮肉磨破了,露出骨头;骨头一节一节的磨下去,骨髓流出来……是她先害了我,她罪有应得。可惜直到最后魂魄归位,她才尝到了蚂蚁社区首发痛苦的滋味。”
  天边现出了隐隐的霞光,是天快要亮了。无心知道十二姨太马上就要魂飞魄散,便对她说道:“人间素来不缺冤死鬼,你不是第一个,也不是最后一个。你没办法,我也没办法。如今你要走了,我念一段经送送你吧。往生咒我比较熟,地藏经就有点含糊,你想听哪一段?”
  十二姨太最后答道:“都不爱听,来段大鼓书吧。”
  话音落下,淡淡的影子消散成了薄雾,若隐若现的光芒向着四面八方一闪而逝。于是无心的回答就没了听众,只能留给自己听:“可是,我不会唱大鼓书啊。”
  
  无心站了起来,屁股大腿全都冻得冰凉。世上再无十二姨太,可是他的事情还没完。一夜死了三个人,他得尽快处理好三人的后事,免得再生枝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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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6 14:27:20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45、尽人事 

  无心命人把十二姨太、副官长、大太太的尸首全抬到了大太阳下,没有用布单子苫盖,只让一队士兵围成一圈看守了他们。
  
  无心在帅府的客房里面脱了斗篷僧袍,坐进大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。舒舒服服的躺在热水里,他抬手 着墙上贴着的白瓷片,心想自己不过是几年没下山,外面的世界竟然大变了模样,等到闲下来了,真该到处好好看看。
  浴缸旁边的墙上支出铁丝络子,里面放着一块崭新的香皂。无心打出满身的泡沫,把自己洗了个喷香。披着丝绸浴袍走出去,他打了个哈欠,饿得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响。
  胆大的卫士拣出了坑中的遗骨,整条土洞则是被卫士铲了泥土,结结实实的全填了上。把遗骨送到三具尸首旁边,无心建议老帅再来一把火,先把尸首烧尽了,然后再做丧事的打算;否则万一闹起借尸还魂,可不是玩的。
  老帅围着尸首转了一圈,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;无心冷眼旁观,见他不但不悲,仿佛还渐渐生出了一点喜色。
  老帅察觉到了无心的注视,连忙正了正脸色,可是正了没多久,他又美起来了。俗话说男人的三大喜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,老帅在升官发财一途,已经高到了极致,唯有同患难的正房老婆蚂蚁社区首发身体康健,总无去死的自觉。当然,大太太是拦不住他纳妾的,不过他一旦往家里讨了新人,免不得就要受她一顿聒噪。他念着对方老妻的身份,又不好对她施展拳脚。如今大太太一死,身边的女人再没有超过二十五岁的,放眼一望正是姹紫嫣红开遍,让老帅真是神清气爽。 "
  火是在大雪地上燃起来的,三具尸首靠在一起,烧着烧着会猛然惊坐起来,是大梦初醒的样子。
  帅府里闹过一场鬼之后,没人愿意靠近凶死的尸首了。所以留下来的人,还是无心。
  无心孤零零的蹲在火堆旁,手里攥着一根拨火棍,同时轻声唱着一段经。生死也算是大事情,他总不希望一条生命来得孤单,走得也孤单。大人物出场退场都是要奏乐的,他没办法一个人奏出乐来,但是慢悠悠的唱上一段倒没问题。
  细雪飘落下来,落在了他短短的黑头发上。他的声音沙哑苍凉,给他平添了千百岁的年纪。
  
  一场恩怨落了幕,除了老帅安然无恙之外,其余四人全成了灰烬。帅府众人各归其位,老帅闹鬼还闹高兴了,嘻嘻哈哈的要重谢法师。然而无心只对他摇头一笑,轻声说道:“贫僧说过,前日之所以肯来帅府,并非为了惩恶扬善降妖除魔,而是为了我和顾玄武有点缘法。他让我来,我便来了。如今邪祟已除,贫僧完成了分内之事,也算了了一桩心愿。至于钱财,非我所图,所以心领足矣,无须接受。”<ir.
 老帅眼看着法师飘然要走,连忙把顾大人叫了过来,又追着无心说道:“法师,话虽如此,可是我也没有让你白出力的道理。我——”
  无心背对着老帅摆了摆手,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大门:“老帅如果真有酬谢我的心意,把钱财施舍出去救苦救难,也是一样的。”
  老帅有年头没见过不贪财的和尚了,几乎有些发愣。顾大人陪着小心说道:“老帅,您别多虑。法师不是假客气的人,他说不要钱,就真不要钱。”
  
  无心硬着头皮冷着脸,拒老帅于千里之外。坐上帅府的汽车,他独自回了家。
  他昂首挺胸的进了院门,院门一关他就软了,靠着门板咩咩的叫:“月牙,月牙,我回来了。”
  月牙在房内听他颤声颤气的十分像羊,连忙推门迎了出来,只见无心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,一双眼睛陷在眼眶里,昨天上午的好神采一丝都没有了。
  月牙把他搀回房内,又给他脱了僧袍。无心瘫在床上,先是说累,后是说饿。月牙听得莫名其妙:“啥?你给他家忙了一宿,他连顿饭都不给你吃?”
  无心懒得再提帅府情形,一味的 不止。月牙给他端来了一大碗米粥,他起身喝了一口。月牙再喂他第二口时,他不喝了蚂蚁社区首发,哼哼唧唧的说道:“没滋味,放点糖。”
  月牙饶有耐性的往米粥里拌了一勺砂糖,然后继续喂他:“顾大人呢?”
  无心答道:“留在帅府拍马屁呢!”
  
  月牙发现无心越来越缠人了。
  大上午的,她有不少活要干,可是无心拉扯着她,死活不肯放手。月牙一横心,自己给自己放了假, 躺到了无心旁边。两人也不说话,单是面对面的侧身对视。无心觉得月牙真好看,月牙也觉得无心真好看,双方统一的全看呆了。
  良久过后,无心抬起一根手指,在月牙的脸蛋上划了一下。月牙也用手指一推他的鼻尖,给他推了个朝天的猪鼻子。
  “哎。”月牙忽然开了口:“你说再过个二十年三十年,我成老婆子了,你咋办?”
  无心不假思索的答道:“我伺候你。”
  月牙一拧他的鼻尖:“你不嫌我?”
  无心郑重其事的摇头:“只要你别半路嫌我就行。”
  月牙继续试探他:“到时候我头发也花白了,脸上也有褶子了,牙也掉的差不多了,一说话就满嘴漏风,一干活就咳嗽气喘,你真不烦?”
  无心双手捧着月牙的脸:“我不烦。将来你老了我不老,你别烦我给你招闲话,我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  无心和月牙过了一天清静日子,到了晚上,无心站在厨房里,正在向月牙描述帅府里的新式大浴缸,院门一响,却是顾大人回来了。
  顾大人已经吃过了晚饭,并且带着一点微醺的酒意。笑嘻嘻的倚着厨房门框,他对月牙说道:“师父算是给我长了脸,等我真得差事了,非得给你买副钻石坠子不可!”
  然后他又转向了无心:“老帅明天中午订了一桌素斋,专要请你。你去不去?”
  无心一摇头:“不去。”
  顾大人得意洋洋的笑道:“我看你好像对老帅挺有意见。唉,男子汉大丈夫嘛,就得杀伐决断有魄力,死了太太就不过日子啦?反正老帅今天跟我聊了一下午,我俩倒是很投脾气。老帅说了,让我明早就到他身边当差去,凭着我的资历,他蚂蚁社区首发总不能让我当副官马弁吧?嘿嘿,他随便发一句话,我不就又是官了?”
  
  翌日中午,无心并没有去帅府赴宴。
  在他看来,老帅堪称恶棍之中的楚翘,实在是不能令人亲近。而自己已经尽了人事,顾大人能否东山再起,就看天命吧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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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6 14:58:43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46、得意的顾大人

  顾大人忙起来了,每天起的比大公鸡还早,睡的比夜猫子还晚。只要是清醒着,就必定不在家。无心和月牙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竟然连着好几天都没和他打过照面。
  月牙手里还有点钱,吃喝不成问题,并且还能吃香的喝辣的。无心自从生出一脑袋短头发之后,四肢渐渐结实,躯干渐渐苗条,彻底恢复了往昔的人样子,同时饭量也慢慢恢复了正常,不再心急火燎的终日觅食。两人既然吃饱喝足了,又是从早到晚的清闲,唯一的娱乐便放在了夜里床上。
  无心喜爱月牙的一切,能整夜的把脸埋到对方胸前,仿佛是要溺死在两个大馒头之间。月牙汗津津的搂着他抱着他,从发梢到指尖,浑身上下软洋洋的舒服。休战时间没有持续多久,无心忽然仰起头,动手动脚的又爬了上来。只有累死的牛,没有耕坏的田;月牙才不怕他。  
  新年前夕的一天夜里,顾大人难得的早回来了。说是早,其实也早不到哪里去,天都已经黑透了,院子被下午的大雪苫盖住,漆黑天幕上撒了一把银亮的星星。
  顾大人终于得了差事,并且换了一身威武的戎装。兴冲冲的走到西厢房门前,他先伸手推门,没推开,便转而去敲玻璃窗子:“哎,你俩睡了?” 
  房内是月牙开了口,声音又尖又细的打着颤:“我我我俩已已经睡睡睡着了……”
  顾大人弯腰往地上擤了一把鼻涕,然后抬头发起牢骚:“别跟我扯鸡·巴·蛋了,谁睡觉能睡得像闹猫似的?你们两口子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,除了吃就是日,没一个是有大志向的!跟你们说啊,我今天有了好事,你俩但凡讲点感情,都该出来看看我的新军装;另外我还有三张戏票,明晚有空了,请你们去戏园子看戏。” `
  顾大人拿无心和月牙没办法,于是决定省省口舌,横竖凭着自己的本事,很能够养活一对胸无大志的穷鬼夫妻。到了晚上,他领着头把院门一锁,果然是带着无心和月牙去了戏园子。 
  园子里面乌烟瘴气,然而戏是真好。无心月牙全都看直了眼睛,嘴里没滋没味的嚼着顾大人买来的蜜饯。及至午夜散戏了,三个人顶着寒风往外走,月牙忽然又傻了眼,因为看见一辆汽车旁站着个妖娆女人,数九寒天的,居然光腿只穿了一层丝袜子。
  她看,无心顺着她的目光也去看,看得十分持久,最后还是顾大人叫来两辆黄包车,把他俩全撵了上去。到家之后,顾大人端了一盆热水回到蚂蚁社区首发东厢房,脱了衣裤坐在床边烫脚。正是烫到 之际,房门一开,一身单衣的无心跑进来了。
  顾大人莫名其妙:“有事?”
  无心关了房门,然后走到小洋炉子旁边站住:“月牙把我撵出来了。”  
  顾大人登时来了精神:“为什么啊?”
  无心显然是在害冷,拱肩缩背的走到床边坐了下来:“她说我看女人看丢了魂,还说我小白脸子不老实。”
  顾大人的赤脚在水盆里踩出了浪花,摇头晃脑的发表意见:“嗨哟,你那个媳妇还要造反不成?男子汉大丈夫,三妻四妾都是天经地义,何况只是看一眼?我不是挑拨啊,如果换了我,早就一个大嘴巴抽过去,让她认得老子是谁了!” <m0c
 无心抬腿滚到床里,扯了棉被向上一直盖到肩膀,同时轻声说道:“她不打我就不错了。”
  顾大人侧过身,长长的伸出手臂戳了他一指头:“你是怎么个意思?还不走了?”  
  无心翻身背对了他:“先跟你挤一夜,明早再去哄她。”
  一夜过后,顾大人一睁眼睛,就发现无心没了。
  不以为然的打了个大哈欠,顾大人照例是披上棉袄出了门,前去厨房拎热水,结果刚刚到了门口,他就见月牙和无心在厨房里嬉皮笑脸的打情骂俏。原来无心凌晨便醒,贼似的潜回了西厢房。而月牙睡得昏天黑地,怒气早散了一干二净。无心预备的一番甜言蜜语尚未施展,两人在热被窝里就自动的抱在一起了。
  顾大人出了门,晚上回了来。月牙炖了三条大猪尾巴,满院都是 。顾大人先是回房脱了军装卸了武装。等到月牙把一大锅猪尾巴端到上房桌上了,他才单手插着裤兜,颇为潇洒的出现在了人前。
  掏出三张电影票扔到桌子上,他洋洋得意的垂下眼帘,瞄着锅里的猪尾巴说道:“告诉你俩,我今天改名了!从今往后,我大名就叫顾国强!”
  无心率先坐到了桌前,笑吟吟的仰头看着他不说话。月牙一边盛饭一边问道:“不叫玄武了?
  顾大人一挥手:“不许再提那个王八名字!国强可是老帅亲自起的,嘿嘿,老帅说我作为军人,应该把国家放在心上,叫国强正合适!”
  月牙想起了玄武二字的由来与成本,不禁发出感叹:“早知道今天要改名,当初不如一直就叫顾石头,还能省一块大洋。”  
  顾大人不屑一顾的伸手一指她:“听你说话就是小家子气,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娘们儿——你找个盘子,把中间那条大猪尾巴给我盛出来。”
  月牙一撇嘴:“真是大人物,吃猪尾巴都得抢条最大的。将来你要是当上大帅了,是不是还得改名字?”
  顾大人一屁股坐下来,理直气壮的答道:“当然!国强虽然比玄武强,但是听着还不够雅。万一我有了当督军总长大总统的命,还不得换个更体面的名字?不过那是后话,眼下姑且不必提。你赶紧把筷子递给我,吃饱了我带你们看电影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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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6 15:00:43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47、快乐的新年

  月牙生平第一次当家作主,手里又有余钱,所以大手大脚的张罗置办了一切,兴高采烈的过了个肥年。顾大人也有了进项,虽然暂时还买不起钻石坠子,但是决定给月牙做一件新皮袍子。月牙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穿上皮子衣裳,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。等到成衣店把皮袍子做好送来了,她关上房门左一遍右一遍的试个不休。袍子紧随潮流,尺寸太 了。月牙对着镜子照来照去,就见皮袍子明目张胆的勾勒出了身体曲线,显得 子大屁股,腰又太细,整个儿的像是葫芦成了精。 
  于是月牙就有些为难,小声的问无心:“裁缝也是的,恨不能把皮袍子做成紧贴身。你看看能不能穿出去?”
  无心作为唯一的观众,伸手捏了捏皮袍子的松紧:“只要尺寸不错就行,现在街上不兴穿直筒棉袍子了。”
  月牙又转了个圈:“瞅着不浪啊?”
  无心很笃定的摇了头:“我看挺好。”
  月牙一横心,决定效仿戏园子电影院里的摩登女性,也跟着展示一下曲线美:“你要是不管我,我就敢穿!”

  大年三十的夜里,无心和顾大人蹲在院子里燃放烟花。顾大人自从改了名字之后,精气神都变化了,走起路来一步一响,是个意气风发的好模样。月牙捂着耳朵站在一旁,一直是连说带笑的看热闹,最后把嘴一闭,才发现牙齿舌头全冻成了冰凉。伸手捂住了嘴,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家——当初要是不跑,现在就是在马家过年了。老头子是好伺候的?姨太太是好当的?
  月牙扑闪着笑眼望着无心,无心穿着件单薄的小棉袄,正在很认真的和顾大人抢鞭炮。从相貌上看,他可以做顾大人的老弟;只要女人目光短浅一点,头脑糊涂一点,他就真是个最可人疼的好丈夫了。 '
  顾大人喝了酒,醉得天下无敌,一屁股把无心拱出老远。回头一看无心跌坐在雪地上了,他大发慈悲,转身伸手又把无心拽了起来。无心坐了一屁股雪,自己不知道,还是月牙过去给他拍了拍裤子:“就知道闹!再闹都回屋吧,万一大除夕的你俩再打起来了,我可劝不开架!”
  顾大人翻脸如翻书,毫无预兆的就和无心恢复了友谊。抬手揽住无心的肩膀,他对月牙发笑:“嘿嘿嘿!”
  几分钟后,三个人蹲成了一圈。顾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,然后用橙红的烟头点燃了中央一管烟花的引线。五颜六色的小火星窜了出来,不高,可是五光十色的很持久。顾大人冻得耳朵鼻尖通红,很得意的问道:“漂亮吧?”
  无心把双手揣进袖子里,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烟花,黑眼珠特别的大,满眼都是流光溢彩的影子:“漂亮!”
  月牙本是抬手在嘴边呵热气,呵着呵着不呵了,对着烟花笑出了个红彤彤的苹果脸儿:“是漂亮!”
  细雪簌簌的飘落,落白了三个年轻的脑袋。待到最后一簇火星熄灭在了低空中,顾大人心满意足的长吁了一口气:“好,有点意思,没白花钱。”
  月牙知道顾大人买烟花时专挑贵的下手,正是开口想要作答。不料无心忽然伸出双手,一边握住了月牙的手,另一边握住了顾大人的手。把两只手拉过来贴上了自己的面颊,他学着电影里的男主角,郑重其事的低声说道:“我爱你们。”
  月牙无声的笑了,露出一口小白牙;顾大人愣了一下,随即对着月牙说道:“听见没有?电影没白看,学会 耍贱了!”
  月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所以索性忍笑沉默;而无心不和顾大人一般见识,自得其乐的闭了眼睛,感受着二人掌心的温度。
  月牙手软,顾大人手硬。无心爱死了他们,恨不能分别咬他们一口。月牙笑眯眯的始终是不言语,而顾大人对着无心望了半晌,末了抬眼和月牙一对眼光,伸舌头做了个鬼脸。
 
  新年过得很顺,从初一到初五,就没发生过别扭事情,连顾大人的口齿都比平日甜美了许多。到了大年初六,顾大人慈眉善目的夸奖月牙:“月牙干别的不行,厨房里的手艺倒是真不错。”
  月牙听他夸奖自己,先是笑,笑着笑着感觉不对味:“我干啥不行了?无心屁也不管,家里外头还不都是我一把抓?别说我还是个小媳妇,凭我的本事,老媳妇都赶不上!”
  无心倚着门框站着,听闻此言,略微感觉有些不安,怀疑战火要烧到自己身上。结果顾大人果然把矛头转向了他:“师父,你说我是做大事的,从早忙到晚,不用提了;月牙才十七八,当家立计也不容易;就你是个闲人,你是不是也该干点什么?光天化日朗朗乾坤,你装什么闲云野鹤啊?”
  无心的大眼睛在眼眶里左转右转,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着,神情和姿态都很像一只落网的鸟:“你想让我干点什么?”
  顾大人想了想,想不出该让无心干点什么。现在天下太平,老帅也很好伺候;他基本就是无忧无虑。 >msk.snh
  正是三人一起哑然之时,院门忽然被敲响了。无心和顾大人很坦然的原地不动,月牙则是不假思索的跑出去开大门。及至见了来客,月牙惊讶的“哟”了一声,原来门外胡同里停了一辆乌黑锃亮的新汽车,前后车门全都开了,两名小道士簇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大个子,正是一身便装的出尘子道长。
  月牙看出尘子和看活神仙也差不多,立刻连话都说不出了,张皇失措的去喊无心和顾大人。无心先出来了,满面春风的对着出尘子一点头:“道长,过年好。”
  出尘子周身穿戴得华丽璀璨,乌黑长发就垂在貂皮褂子上面,褂子亮,头发也亮。淡然的一点头,他垂下眼帘低声诵道:“福生无量天尊,过年好。”
  对着后方赶出来的顾大人一颤睫毛,出尘子算是打过了招呼,然后从袖子里 一只旧信封,直接送到了无心面前:“你寄给本道爷的,是什么玩意?”
  无心听他语气有了变化,就知道老道可能是上门闹脾气来了。双手插到衣兜里,他没接信封,单是笑道:“令太师祖的遗迹,除了道长,我也无人可寄。”
  出尘子一甩袖子:“百年之前的恩怨,与我无关!”
  无心问道:“既然和你无关,你又何必要登门见我?”
  出尘子叹了一声:“你当我愿意见你?若不是亲眼所见,我也没想到……”
  他是欲言又止,余音袅袅。无心追问道:“没想到什么?”
  出尘子答道:“没想到……她竟已与我近在咫尺了。”

  无心把出尘子请进上房,让他慢慢的细讲。出尘子习惯成自然的盘腿坐在椅子上,摆了个打坐的姿势,唉声叹气的开了口:“我并没有亲眼见到她,可是我见到了一位姓丁的旅长。”
  无心立刻问道:“文县的丁大头?”
  出尘子点了点头:“是的,未料大年初一,我的道观里会迎来这样一位香客。”  
  无心微微向他探过了头:“丁旅长怎么了?”
  出尘子放轻了声音:“他……已经腐烂了。”
  无心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,心想驱使一具尸体冒充活人,对于岳绮罗来讲,并不算是太难的事情。当然,她与傀儡之间也存在着一条无形的绳子,比如小春子走得太远,便会不再完全的听话。
  出尘子继续说道:“丁旅长大年初一上山烧香,乃是多少年来定下的常例。烧过香后,时常还会在观里吃一顿素斋。贫道对他不算陌生,所以见了他的情形,十分心惊。”
  “令太师祖的符咒,我只抄写到了四分之三。”他对出尘子说道:“余下四分之一,道长能补出来吗?”  
  出尘子为了显示自己道行深厚,没好意思说自己为了研究符咒,闹了一个多月的失眠,并且毫无成果:“太师祖的符咒自成一派,想要补充,并不容易。”
  无心笑着一点头:“道长加把力气吧!若能效仿令太师祖把她再封起来,是最好不过。”
  出尘子又问:“还有其它方法吗?”
  无心不再说话,单只是微笑。他看出尘子有点外强中干的意思,并且喜怒不定,所以有所保留,不肯实话实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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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6 15:06:43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48、蛊惑 

  正月十五的夜里,文县丁宅一片寂静,只有内宅深处的一间小院亮了电灯。
  张显宗轻声答道:“在外面站着呢。不冻不行了,我看饶是冻着,也支撑不了多少天了。”
  岳绮罗又问:“你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”
  张显宗诡谲一笑:“放心,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。”
  岳绮罗仰起头,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:“好,可以筹备着给他发丧了!”
  张显宗一点头:“是,我心里有数。”
  岳绮罗往嘴里又丢了一颗糖豆,一边咀嚼一边含糊说道:“没事了,你可以下去了。”
  张显宗答应一声,可是不动。于是岳绮罗从厚刘海下斜了他一眼:“你看我干什么?”
  张显宗答道:“我看你好看。”
  岳绮罗笑了,显出了薄薄的小嘴唇和单薄的小尖下巴:“不怕我?”
  张显宗感觉自己像是聊斋里遇了女鬼狐狸精的书生,怕也认了,死也认了。至于岳绮罗到底是鬼是妖,他已经不甚在乎。豆蔻花开的小美人,是张参谋长眼中可遇不可求的尤物。
  “我去想办法给你弄点好东西吃。”他着了魔似的说道:“你能让我取代旅座,我自然也要尽我所能的报答你。”
  岳绮罗 糖豆,不置可否的“嗯”了一声。
  无心微笑着看他,对于下文是不问也不催,恨得出尘子瞪了他一眼:“贫道才疏学浅,不能领会太师祖所传道术之精华,所以先师羽化之前,曾经留下一份秘笈。也许从秘笈之中,能够窥出太师祖的……”
  话未说完,留了个尾巴。出尘子显然是难以措辞,沉吟片刻之后咂了咂嘴,仿佛刚刚吃了太师祖。
  无心依旧不言语,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炒南瓜子,一粒一粒慢慢吃。出尘子是个成了精的老道,明明有求于他,却又拐弯抹角装模作样。所以无心按兵不动,倒要看看老道精还能发表出什么高论。
  出尘子一狠心,把话继续说了下去:“但是想要拿出秘笈,非得进青云山不可。凭贫道一人之力,恐怕不足。”  
  无心吐出一片瓜子皮:“你有徒子徒孙无数,怎么会力量不足?”
  出尘子摆了摆手:“好了,我不和你捉迷藏了。总而言之,我是希望你和我同去青云山中。先师的羽化之处乃是本派的大秘密,我不希望后人再去惊动先师。”
  无心听出尘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,心中就有些疑惑。但是岳绮罗是必定要除的,否则迟早都是祸患。如果蚂蚁社区首发出尘子真有办法,自己出手相助也是应该。 
  
  青云山不是遥远地方,位于长安县和天津卫之间。出尘子道长有汽车,所以干脆连火车都不必坐,随时可以出发。无心知道青云山不是大山,故而没把出尘子的话当回事。向月牙和顾大人道过别后,他和出尘子乘上汽车出了天津卫。汽车都开出百十里地了,他才发现了问题。
  “不就是进山吗?”他问出尘子:“何必还非要到观里休整一夜?早去早回不好吗?”
  出尘子当着随行的小徒弟,言简意赅的答道:“进山之后,还要入千佛洞。不提前做些准备,是不行的。”
  无心眼睁睁的望着出尘子,从来没听说过青云山里还有千佛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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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9、洞中洞 

  天下被称为千佛洞的风景胜地可是太多了,但无心在直隶混了几十年,从未听说过青云山里也有千佛洞。在他的印象中,青云山本来似乎只是一座荒山,如今山上除了青云观之外,也再无其它的建筑人家。此地的山连绵起伏,大多都不险峻,也谈不上壮丽,土产只有野菜野果和蘑菇,着实是不能吸引人去安居。
  汽车疾驰在平直的土路上,因为连着几天不曾下雪,所以路面倒是好走;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,一行人等便进入了青云山地界。出尘子带着无心在山门外下汽车换了轿子,到达观内之时,也才不过是下午时分。
  无心住进了出尘子的小院,隐隐约约的感觉不对劲,很想向出尘子详细问一问千佛洞内的情形。然而出尘子关了房门不见天日。无心虽然看不到他,但也能听出他的忙碌——房内吱嘎乱响,显然他是一直在挪沉重箱笼。
  天黑之后,连晚饭都吃过了,出尘子终于得了闲,立刻被无心逮了住。两人坐在红木大罗汉床上,无心捧着一杯热茶说道:“道长,你既然邀我来了,就该对我开诚布公。我想知道令先师作为一位有成的道长,为什么要把重要的秘笈藏进千佛洞?难道秘笈不是专要留给你的吗?”
  “秘笈是什么样子的?”无心缓和了声气,决定和出尘子讲和。
  出尘子察觉出了他的善意,也跟着温柔了态度。抬手比出一本小册子的尺寸,他低声答道:“我最后见到秘笈时,先师还没有开始动笔去写,只预备出了一个本子。”
  无心想了想,又问:“秘笈的封皮上,有什么记号吗?”
  出尘子向他竖起两根手指:“上面有两个大字。”
  “什么?”
  出尘子一本正经的答道:“秘笈!”
  无心当即“哦”了一声:“令先师还真是坦白。”
  出尘子虽然说一句留两句,思前想后的不痛快,但是无心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。一夜过后,他和出尘子凌晨起床。穿上顾大人淘汰给他的灰鼠皮袄,他一言不发的开始吃早饭。出尘子则是思虑周到,特地收拾出了一只雨布口袋,口袋里面装着饼干糖果,马灯水壶。用一根黑色缎带将长发绑成了个大马尾巴,他当着无心的面,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了手枪子弹。
  无心不喝水,结结实实的往肚子里填米饭馒头。出尘子问他:“你要不要枪?”
  无心摇了摇头:“我用刀。”
  出尘子将一把勃朗宁藏在衣服里面,外面腰间又挎上了一只盒子炮。墙上挂着一柄宝光璀璨的短剑,被他伸手摘了下来。短剑出鞘,寒光凛然,竟然并非装饰用的样子货。出尘子叹了口气,用手帕将剑身擦拭了一番,然后站在炕桌前,挥剑切了半个馒头,没滋没味的咬了一口。
  无心见了出尘子的种种准备,忽然有些紧张:“道长,不至于吧?” .
  出尘子没有食欲,吃过一口馒头就不吃了:“哼,但愿是我多虑。”
 
  天还未亮,出尘子就领着无心出门了。
  青云观倚着青云山,从道观后门溜出去,直接就进了山。要说人气,青云山比猪头山差得远,而且值此冬季凌晨,更是杳无人烟,连只野兽都不见。无心一边跟着出尘子连跑带跳,一边暗暗记忆了路线。末了出尘子骤然刹住了脚步,无心借着朦胧晨光向前一望,就见前方没了路,是直上直下的一段悬崖。两人往前又走了几步,这回看得更清楚了,原来悬崖并不高,更谈不上险,几乎就是一面比较陡的大土坡。
  无心没有主意,所以询问出尘子:“怎么下去?”
  出尘子沉吟着答道:“我当年是夏天来的,扯着树木藤蔓就爬下去了,很容易的。现在虽然没有藤蔓,但是树木还在,你我小心一点,总不会被它拦住。”
  树木的确是在,歪歪斜斜的生长在土坡上,可是枝叶落尽,枝枝杈杈的让人不好攀附。出尘子率先蹲下伸出了一条长腿,蹬上了下方一根粗壮枯枝。试探着踩了踩,他也不在乎冰雪泥土了,身体贴着土坡慢慢的向下滑。末了他叉开 坐在了枯枝上。紧了紧口袋稳了稳心神,他既像猴子也像壁虎,一点一点的抓着树木往下蹭。
  无心效仿了他,并且比他更灵活。有树枝抓树枝,没树枝就抓坡上的枯草根子,总而言之,不让自己下滑得太快。一番挣扎过后,两人灰头土脸的落了地,仰头再看大土坡,发现大概是因为阳光渐渐明亮的缘故,土坡看起来宛如一面直立的土墙,居然有了一点巍峨的气势。
  无心搓了搓手上半融化的雪和土,转身去问出尘子:“然后怎么走?”
  出尘子抬头看了看蚂蚁社区首发太阳,然后对着无心一挥手。无心立刻又跟上了他,两人沿着土坡一路前行。走着走着,却是见了一座小小的荒坟,看着就是个土馒头上面插了根木头牌子,牌子上面连字迹都模糊了。亏得是冬天来,如果夏天有了花草遮掩,简直会看不到它。
  出尘子停住脚步,伸手对着坟头一指:“就是这里。”
  无心没言语,等着出尘子作解释。而出尘子解 上挎着的雨布口袋,从里面摸出一把崭新的小铲子。小铲子是花匠用来给花松土的,奇小无比,倒是够结实。出尘子蹲在坟前,开始挖土,一边挖一边说道:“坟是假坟,是我当年留下的记号。”
  无心也蹲到了一旁:“假坟下面有什么?”
  出尘子动作又狠又快,疯狂的挖土:“下面有一道天然的缝隙,容得下一个人出入。”
  无心问道:“难道缝隙就是千佛洞的入口?”
  出尘子摇了摇头:“不是。”
  小坟头被他挖去一半,露出了齐平地面的一层铁板。无心看在眼中,不由得想起了猪头山中的鬼洞。而出尘子的智慧基本和顾大人不相上下,咬牙切齿的运力搬开铁板,他让无心看到了一条幽黑的缝隙。
  缝隙不大,正能容得一个正常身量的成年人出入。大冬天的,地面全被冻成干硬,荒草残雪也都凝成一片;缝隙附近的泥土却是乌黑湿润,仿佛是大地受了伤。无心把手伸进缝隙,发现里面显然要比外界温暖潮湿。
  出尘子心里有数,所以暂时还不惧怕,挎上油布口袋就要把腿往缝隙里伸,不料无心一把抓住了他:“道长,我有话说。”
  出尘子抬头看他:“你反悔了?”
  无心看着出尘子的眼睛说道:“道长,万一我在里面有了三长两短,你一定要把我的尸骨运回天津家中。记住了吗?”
  出尘子点了点头,同时感觉无心居然比自己还要悲观:“没有问题。”
  无心又指了指出尘子的鼻尖:“记住,千万别忘了。”
  出尘子不以为然的答应一声,然后把脚探进了缝隙中:“别怕,里面是倾斜着的,也算个坡。你跟着我往里移动就行。”
  无心背着出尘子出发时给他的短剑,眼看出尘子摇头摆尾的挤入缝隙里去了,便坐在地上,也把 伸进了缝隙中。缝隙里面总不会有大野兽,至多会藏着蛇;而他是不怕蛇的,有毒也不怕。
  缝隙里面一片黑暗,无心躺在斜坡上,跟着出尘子一点一点的向下蹭。缝隙起初是狠狭窄的,上下几乎紧贴身,然而越向下越宽敞,最后无心坐了起来,凭着感觉追寻出尘子。蹭着蹭着出尘子不动了,随即下方起了一团昏黄火光,是出尘子把玻璃罩子的马灯取出来点亮了。
  既然有了光,无心就可以使用眼睛了。扭头环顾四周,他发现周遭环境和地窖也差不多,只是斜下方黑黢黢的,依旧深不可测。出尘子换成了四脚着地的姿势,提着马灯往前爬。无心忍不住开了口:“道长,什么时候能到千佛洞?” 
  出尘子有些累了,气喘吁吁的答道:“快了。”
  他说是快了,其实两人又爬了二十多分钟,土洞还是不见底。出尘子长胳膊长腿,爬得甚是辛苦;无心闭了眼睛,却是感觉十分惬意。他的每根汗毛都能感知四面洞壁的起伏,每一点起伏都可以让他轻而易举的借力爬行。游龙似的紧随着出尘子,他忽然一头碰了壁。出尘子回头怒道:“你撞我屁股干什么?”
  无心连忙向后退了一尺:“怎么停了?”
  出尘子蜷缩着坐起了身,怀里抱着马灯:“前头是大坑,我们得往下跳!”
 
  马灯上的提手拴着细长的链子,出尘子先把马灯放下去了,然后自己纵身向下一跃。无心摸不清头脑,蚂蚁社区首发糊里糊涂的也跟着跳了下去。跳下去之后,才意识到自己进坑了。
  坑能有个一人来深,还是土坑,大小比得过一间厢房。无心站在原地转了一圈,忽然问道:“道长,洞里挺暖和,也够湿润,而且不憋闷,怎么不生草木?”  
  出尘子拎起马灯:“我不知道,也懒得知道。如果不是为了秘笈,就算此地是金子砌的,我也不来!”
  无心又道:“我们已经是在地下了,地下会有千佛洞?”
  出尘子看了他一眼:“其实千佛洞是我杜撰出的名字,因为我当时在 的确是看到了佛像。长安县的县志上并没有千佛洞的记载,本地的山民也没在山中见过佛像。我怀疑洞子是许久之前挖掘的,不知为何半途而废,所以早早荒弃,传到如今,竟是无人知晓。”
  无心发现出尘子其实比较无知,并且不思进取,简直不像岳绮罗一派的传人。而出尘子提起马灯沿着坑壁照了一圈,最后停在一处蹲了下去。无心跟过去一瞧,映入眼中的又是一个洞。
  无心一屁股坐了下去:“道长,恕我直言,令先师的道行我不了解,可是钻洞的本事,的确高出了一般田鼠。”
  出尘子也坐下了,从油布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饼干:“不要妄言,再敢侮辱先师,当心本道爷揍你。我先吃几口,吃饱了好进洞。放心,这个洞子是口小肚大。当年贫道单枪匹马都敢往里闯,现在我们是两个人,你还怕了不成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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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6 15:17:26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佛的笑

  出尘子坐在狗洞大小的黑洞旁,把马灯放到一旁地上照明,自己咔嚓咔嚓嚼了几十块油渍麻花的饼干,然后拧开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水,呼噜呼噜的漱了一气,扭头“噗”的一声 老远。无心没想到出尘子嘴如水枪,如此有劲,几乎看呆;而出尘子是个讲究人,漱过口后又从怀里摸出一根细细的牙签,以手掩口开始剔牙。
  等他重新收拾出一口大白牙之后,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。他解开缎带重新系了长发,然后背好油布口袋,拎起马灯就预备钻洞。无心等得很不耐烦,如今见他终于有所行动了,连忙跪爬在了他的身后,又小声问道:“道长,钻过这一条洞,还要怎么走?”
  出尘子的身量类似顾大人,肩宽背阔的,所以此刻极力缩了肩膀,想让自己的身段秀气一点:“如果贫道没记错,这条洞的尽头还是个坑。”
  无心听在耳中,一时不知如何表态,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心情,但是又偏于不逊。舌头在嘴里动了动,他忍不住,还是说了出来:“他妈的!”
  出尘子没有和他一般见识,在入洞之前又说了一句:“彼坑不同于此坑。”
  无心立刻来了精神:“哪里不同?”
  出尘子把脑袋伸进了 :“彼坑更大。”
  
  洞通坑,坑藏洞,而且不见天日,怎么想都是危险地方。可无心随着出尘子入了洞,发现周遭除了潮湿之外,不但没有虫豸(念“zhì”),甚至连条冬眠的蛇都不见。出尘子爬着爬着,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贴上了洞壁。无心听他隐隐的又喘起来了,忽然怀疑是空气有了变化,连忙向前问道:“道长,你感觉怎么样?”
  出尘子头也不回的答道:“唉,累啊!”
  无心又想起了一个问题:“道长,你今年贵庚啊?”
  出尘子没理他。
  无心看不出出尘子的岁数,如果出尘子有些年纪了,无心就打算帮他背包挎枪,减轻他的负担;但是他既然装聋作哑,无心懒得追问,正好省了力气。
  这个洞子正如出尘子所描述的那样,口小肚大。出尘子爬行不久,便可放宽肩膀加大动作;再过了一段路途,他索 弯着腰站起来,拎着马灯向前一溜小跑。跑着跑着他停了脚步,却是脚下多了几级向上的石阶。
  踏上石阶走出去,他昂首挺 算是出了洞。无心跟在后方,一路走一路 洞壁。洞壁本来都是湿土,可走着走着开始出现了层层岩石。无心心想千佛洞总不会是个土洞,石头一旦出现,可见千佛洞也应该是近了。
  及至踩着石阶也出去了,他举目一望,不由得吃了一惊。原来他和出尘子是站在了险伶伶的一块大石头上,石头上方是黑漆漆的嶙峋穹顶,石头下方则是两人多深的大石坑。石坑底部坎坷不平,而正对面的石坑下方,正有一个深深的 。
  出尘子伸手向洞一指:“那里就是千佛洞了!”
  无心先不管千佛洞,只是上下左右的乱看。脚下的大石头凸出石壁,四面不靠,如何下到坑底就成了问题。直接跳下去,坑底不是软土,崴了脚扭了腿不是玩的;攀援下去,石壁上又光秃秃的不生草木,无处可以借力。
  出尘子故技重施,还是拎着链子先把马灯放下去,链子不够长,马灯正好悬在了半空。只要有一点光明,出尘子就能摸索着扳住凸起石块,一点一点的爬下去。不过毕竟还是见老了,他记得自己当年爬得挺容易,如今却是笨手笨脚的很困难。
  待到他落了地,无心把马灯收上去。用牙齿咬住马灯提手,他倒是比出尘子灵活许多。三下五除二的下到坑底,他把马灯交还给出尘子,然后径自就要往所谓的千佛 走去。出尘子连忙唤住了他:“慢着,不要莽撞!”
  将一张纸符拍在石壁上,出尘子又要给无心也贴一张。无心摆了摆手:“道长,我不用。千佛洞你没进过,我也没进过,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。纸符省着用吧!”
  出尘子点了点头:“没有关系,我昨天把历年所画的纸符全都翻出来带上了,应该够用。”说完他俯 ,把手中的纸符放在了地上。
 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千佛洞。出尘子在 正前方拽住了无心,又把马灯递给他道:“瞧瞧,是不是有佛?”
  无心伸长手臂送出马灯,借着玻璃罩子里的如豆之光,他向内望去,果然看到洞内左右分别立着一尊塑像。塑像兴许是不见天日、不受风雨的缘故,居然还保留着一层鲜艳的色彩。
  无心提着马灯走上前去,近距离的仔细观察塑像。出尘子见他无所畏惧,就也跟了过来。塑像是位菩萨的形象,慈眉善目低垂眼帘,脸色粉白丰润,质地既细腻光滑,颜色也是又正又匀。出尘子第一次看清了菩萨的真容,心中就生出了许多感想,随口对无心说道:“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前人,竟然拥有如此精妙的技艺。如今的石匠,本领可是不行了!”
  无心正在凝神留意洞内情形,所以只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声。菩萨像再老也老不过他,所以他没办法像出尘子一样欢喜赞叹。
  出尘子欣赏够了两尊菩萨,然后一甩袖子,手里多了一柄小小的令旗。无心冷眼旁观,见他弯腰把旗杆往地面的石缝里 ,就开口问道:“茅山道术?”
  出尘子一摇头:“非也,本门博采众家之长,岂会拘泥于一派?”
  无心把马灯放到了令旗前方:“道长,不必做法了,洞子深处我不敢说,可是百米之内一定安全,绝无邪祟。”
  出尘子知道无心是有点本事,可是本事能有多大,他估量不出。拔出旗子拎起马灯,他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把心一横,迈步踏入了洞内。
  
  洞外一片乱石,洞内却是越走越平整。出尘子左顾右盼,忽然问道:“无心,你来瞧瞧,他们都是谁?”
  无心望着石壁上的彩色图画,一边回忆一边猜测:“好像是十八罗汉……”他用手指轻 过连成一片的壁画:“没错,真是十八罗汉。”
  出尘子笑了一下:“看来贫道很有先见之明,给它起名叫做千佛洞就对了!”
  无心随着他慢慢向内走:“道长,令先师作为青云观的住持,在俗世里,也算是名利双全了,为何非要寻死?而且就算是活腻歪了,也没有死在千佛洞内的道理啊!”
  出尘子放缓了脚步:“因为……因为先师想要效仿太师叔祖。”
  无心不动声色:“结果如何?”
  出尘子低声答道:“结果……结果先师走火入魔,不顾我的劝阻,一意孤行。”
  无心不置可否的一笑:“要是把十八罗汉铲了,换成玉皇大帝元始天尊;或者是让令先师提前剃了头发去做和尚,就对劲了。”
  两人边走边说,沿着洞内甬路走出老远。末了甬路一转,出尘子领先一步拐了弯,随即却是惊呼一声。无心瞬间赶上,就见甬路越发宽敞平坦了,两侧路边每隔几米就立着一尊一人来高的佛像。佛像 洞壁,各有形象千姿百态;要说精致,不输于 两尊菩萨,而且也是颜色分明,乍一看仿佛是两队活人在夹道欢迎他们。
  出尘子看在眼里,动在心中,暗想若是能把这佛像运出一样两样,用来送礼倒是真不错。黑暗中依稀看到佛像仿佛全是宝相庄严,并非狰狞的夜叉明王一类,他更满意了,因为佛菩萨更符合他的审美。
  出尘子在看,无心也在看。起初的几尊佛像的确是华美飘逸,同 菩萨是一个风格。然而走出了几十步之后,无心忽然低低的起了疑声:“道长,看你身边的佛像!”
  出尘子正提着马灯往前走,听闻此言,立刻原地转身。举起马灯一照佛像面容,他也愣了一下。
 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,佛像的容貌竟是有了变化。和方才几尊不同,出尘子就见眼前佛像虽然也是色彩鲜润,然而低垂的细长双眸却是向前睁开了,眼珠雪白,并未画出黑眼仁。
  向前几步再照一尊佛像,佛像的眼睛越发睁大了,两边嘴角向上翘起,表情堪称欢畅。洞内前后都是无尽的幽黑,一点光芒托出上方诡异的佛脸,出尘子强定心神,转向无心答道:“我看见了。”
  无心没有说话,抬手解下了背后的短剑。带着出尘子向前又走了一段路,他停下脚步,再次看向身边佛像。
  佛像的面孔已经改成了青白颜色,神情冷酷,唯有一张嘴大笑咧开,显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突兀。原地转了个圈,他发现左右的佛像全都在笑。
  前方的路还未走完,不知到了最后,佛像会演变成什么恐怖样子。出尘子轻声开了口:“我看,洞子已经对我们做出警告了。”
  他扭头望向了无心:“佛像的表情说明了一切。外面是平安的,所以佛像美丽;越往内走,越凶险。”
  无心正视了他:“还走不走?不走的话我们马上出去,也来得及。”
  出尘子叹了口气:“出去的话,秘笈怎么办?”
  无心摇了摇头:“我当然是没办法。”
  出尘子转向前方:“那还是继续走吧!”说完他一步迈出去,却是猛然绊了个踉跄。无心连忙扶住了他,两人低头一瞧,就见地上趴着一具小尸 ,后脑勺上还拖着一根细细的小辫子,可见应该是个男孩。
  无心拔出短剑,因见小男孩的两只小手还算饱满,仿佛并未十分腐烂,便把短剑贴地 到小男孩身下,想要把他翻过来。然而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几次之后,却是不成功。最后他 短剑,直接伸手抓住小男孩的衣裳,强行把人拎了起来。
  出尘子提着马灯一照,随即闭着眼睛扭开了头。不知道小男孩在地上趴了多少年了,脸上的皮 竟然粘上了地面。无心一拎之下,小男孩的脸皮被生生撕下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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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触即发

  看小男孩的穿戴打扮,绝不是近些年的人物,近些年的孩子们至少不会再留小辫子。出尘子不肯正视小男孩的面孔,单是提着马灯照亮;无心则是把小男孩放回地上,从头到脚的摸了一遍。一无所获的蹲稳当了,无心低头凝视着小男孩。看着看着,他伸手在小男孩的脸上抹了一指头。
  血和外界是一个温度,他低头嗅了嗅,也是正常的血腥味道。千佛洞再怎么与世隔绝,其中的尸首也没有不腐的道理。可小男孩的确就是不腐——当然,也不是完全的不腐,然而烂得有限,除了脸皮与地面 太久、不易分离之外,其余部分的皮肤都还堪称完好。
  把小男孩的小手扯起来送到鼻端又嗅了嗅,隐隐的也有了臭味。无心把指尖的鲜血蹭到地上,然后站起身说道:“道长,你发现没有?洞里没活物。”
  出尘子的目光避开了小男孩,深以为然的对着无心一点头:“不错。”
  没活物,细皮 的一具小尸首摆在地上,连蛆虫都不生。无心又回忆了小男孩最初的姿势,发现对方仿佛正是在张牙舞爪的往外跑,跑着跑着一跤跌倒,跌倒之后就再也没爬起来。
  他想得到,出尘子自然也想得到。两人对视一眼,然后心照不宣的一起向洞子深处望去。无心跨过小尸 继续向前,同时口中问道:“你师父好像是在洞里作了孽。”
  师父不做脸,出尘子也无言回护。一边追赶无心一边环顾左右,他就见佛像的变化越来越大,虽然身姿还是庄严曼妙,然而面孔从诡笑渐渐转为狞笑,最后竟是大眼大嘴,如同鬼怪一般。出尘子常年的养尊处优,此刻就有点禁受不住。一甩袖子亮出令旗,他轻声向无心说道:“站住,前途凶险,让我测一测是否会有鬼魂作祟!”
  无心宛如后脑勺生了眼睛,头也不回的低声斥道:“收回去!有没有魂魄,我比你先知道!”
  出尘子伸手一指他的背影:“好哇,你敢呵斥本道爷!你——”
  话没说完,出尘子忽然失了声音。姿态僵硬的伸着手臂,他发现前方的无心消失了。
  出尘子虽然和无心言语不对付,但是也绝无把他丢在洞里的意思。举起马灯上下照耀了一番,他慌了神:“无心哪!无心?”
 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斜刺里伸出来,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子。出尘子瞪圆了眼睛刚要叫,冷不防就听无心的声音响了起来:“该拐弯了,你拎着灯还瞧不清楚?”
  出尘子无声的吁出一口长气,迈出一大步之后发现前方果然无路,真得向右拐弯了。无心先拐一步,站在原地等他,心想带他不如带顾大人。顾大人一旦被逼急了,还能散发出一种大杀四方的煞气,既能吓人也能吓鬼。出尘子倒是有道行,可惜道行稀松,胆量也稀松。
  两人先前已经向右拐了一次,如今再拐一次,不知甬道究竟通往何处。出尘子眼看前方平坦清净,没有怪佛也没有尸首,拎着马灯就想上前;不料无心抬手一挡,低声问道:“道长,你看我们附近有没有能够镇压鬼魂的东西?”
  出尘子怔了一下:“什么意思?”
  无心闭上了眼睛:“一步之外,尽是鬼魂!”
  出尘子听是鬼魂,反倒不甚怕了。高举马灯仔细检查了周遭,他最后对无心说道:“先师的确是布了锁魂的阵法。”
  无心又问:“我能通过去,你能吗?”
  出尘子当即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黄符,“啪”的一声拍上了自己的眉心:“能。”
  不知不觉之间,无心成了领头的人。闭上眼睛走在前方,他能够感受到身边的鬼魂如同气流,翻翻滚滚暗潮汹涌,分明是在极力冲击外来的活人。自己本无魂魄,不怕躯壳被夺;出尘子用一张黄符护在眉心,想必也是无恙。放缓脚步等待出尘子赶上来,无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:“道长,阵法既是锁魂的,如果放了阳气重的活人进去,会有什么后果?”
  出尘子想了又想,末了吹着面前垂下的黄符说道:“我不擅长布阵。”
  然后两人一起扭头,又对了眼——一旦阵破,可不是闹着玩的!
  心有灵犀一般,两人一起加快了速度,连跑带跳的往前冲。一口气跑到底,前方却是个左拐弯。无心知道出尘子全靠马灯照亮,不如自己灵敏,所以抓着他的手腕急转向左。面前不再是长长的甬道了,变成一间方方正正的石室。出尘子还未反应过来,无心先看清楚了——入口石壁上贴了几张纸符,而石室地上层层叠叠,堆满了尸首!
  情况已经彻底明朗了,出尘子的师父想要自行悟出岳绮罗的本领,必然不能只是纸上谈兵。不知道他在洞内杀死了多少人,因为他需要魂魄,需要躯壳。岳绮罗在第一世时甚至自杀而死,出尘子的师父既然走火入魔不能自拔,恐怕下场也是不堪设想。尸首和魂魄被阵法分隔开来,想必也是有个缘由在里面。
  无心不敢停留,拽着出尘子继续跑。出尘子刚刚看清现实,就身不由己的抬腿踩上了尸首。尸首类似外面甬道内的童尸,都是前清时代的形象,男女皆有,只不过全是俯趴着,所以看不到脸面。人在初死不久之时,身 会逐渐冷硬,然而过个一天半夜,又会慢慢恢复 。出尘子一脚接一脚的踏下去,总感觉自己要往下陷。无可奈何,他只好高抬腿大跨步,一颠一颠的向外窜。无心的手像铁钳一样,狠狠攥着他的腕子。两人一阵风似的掠过尸堆,末了无心在石室另一端的出口跳下去,左脚在一具尸首上绊了一下,正好将尸首踢翻过来。出尘子借着火光低头一瞧,心中又是一凛——是女尸,眼睛鼻子都被利刃旋下去了,白脸上留下三个鲜红的窟窿。死得越惨,怨气越重,鬼魂越凶。施加在女尸身上的虐杀,大概就是由此而来。
  石室方方正正,出去之后碰了壁,原来还得向左拐弯。无心见前路又是一条甬道,便也顾不得许多,带着出尘子继续狂奔。
  两人接连又拐了三个弯,路上平安无事。最后走投无路了——前方立了两扇铁门。
  铁门关得严丝合缝,就和一般人家的院门差不多。出尘子走上前去,提了马灯上下的照,最后连个门把手都没找到。转身面对了无心,他皱起两道长眉唉声叹气:“先师的心意,真是莫测。”
  无心也犯了难。甬道本来就够宽敞,铁门又是顶天立地,上下都没有可供翻越的空间。没有把手,也没有锁眼,让人撬都没法撬。出尘子摘了眉心的黄符 袖子里,和无心两个人在门前来回的走。正是无计可施之时,无心忽然在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。背起双手仰起了头,他忽然踹出一脚,只听一声铿锵之响,门扇竟是向内开了半寸。
  出尘子目瞪口呆,原来铁门真就只是两扇铁门,其中并无玄机。而无心站稳之后点了点头:“令先师的心意,果然莫测。”
  两人当即一起动手,拼命推动一扇铁门。铁门虽然也有门轴,但是门板沉重,上下又摩擦着石壁,所以很不灵活。等到门缝容得下一人侧身出入了,两人便鱼贯而进。进入之后,无心眼前一亮,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。
  原来面前又是一间石室,四壁平整,很有房屋的意思。门口两侧忽然腾起了火苗,是出尘子发现了石壁上突出的油灯支架,灯里还存着半碗油。
  有了油灯照明,无心的视野就更清晰了。前方的情景很像出尘子的会客室——正中央摆着一张木制罗汉床,床上盘腿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。老道身着黑袍,本是个打坐的姿势,然而一个脑袋歪得诡异,几乎快要侧枕到一边肩膀上。
  出尘子微微弯了腰,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细看老道的面容。无心也跟上去了,轻声问道:“是令先师吗?”
  出尘子张着嘴回过头,颤巍巍的一点头:“是。”
  然后他抬手掀起了老道的长发,就见对方的脖子上赫然一道刀伤,不但砍断筋脉,甚至连颈骨都几近断裂。鲜血早流尽了,白生生的骨茬翻出来,看着正是惊心动魄。
  出尘子低头长出了一口气,抬起的手颓然落下;同时发现师父的道袍之所以看起来是黑色,乃是因为被鲜血浸染透了的缘故。
  斯人已逝,而且逝了好几十年,导致出尘子哀而不伤,做不出哭天抢地的样子。无心则是把目光移向了罗汉床两边。两边和普通的居室一样,摆着桌椅橱柜书架子。无心走到书架前,发现架子上并无灰尘,书本也都排列得挺整齐。一本一本的 来看了封面,他开始寻找秘笈。
  他行动了,出尘子也不闲着,伸手去摸罗汉床上铺着的被褥,又掀了师父的袍子下摆往里看。忽然“啊”了一声,他在床角的被褥下面翻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,口中说道:“找到了!”
  无心连忙过去观看,就见册子封面上果然只有“秘笈”二字。出尘子翻开册子,里面并无文字,一页一页都是符咒的图案。一般的符咒多是画在长纸条上,册子上的符咒却是与众不同,无边无际的布满整页,一眼看去,如同乱麻一般。
  抬眼望着出尘子,无心问道:“看得懂吗?”
  出尘子沉吟着点头:“略懂。”
  无心还要继续说话,不想话未出口,耳边却是响起了金石之声。觅声望去,他只见一条手臂直挺挺的从门缝中伸了进来,随即上方又拱进了一个女人脑袋,脸上赫然三个血窟窿!
  出尘子登时一哆嗦,而无心瞬间明白了,立刻冲向铁门:“糟了,借尸还魂!”
  未等他双手触到铁门,出尘子拔出手枪对准门缝,扣动扳机就是一枪。子弹力道极大,打得女尸向后一仰。而无心抓住机会推动铁门,竭尽全力的想要把门重新关严。哪知他一股子力气还没使完,旁边一扇铁门也有了动静。出尘子合身扑上来顶住铁门,苍白着脸问道:“借尸还魂?”
  无心双脚蹬地,背靠铁门:“锁魂的阵法一定是出了问题,洞里的鬼魂现在自由了!”
  外面不知来了什么东西,咚咚的在撞铁门。出尘子效仿无心,也用双脚蹬地借力。马尾巴辫子散开了,他一头一脸全是头发:“怎么办?”
  无心简直快要忘了喘气:“不知道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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