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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大白科技

比盗墓更胜一筹的《无心法师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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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03:36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11 不速之客



翌日天刚一亮,月牙就起床了。

  她没有惊动无心,抄起笤帚扫了屋子扫院子。昨天买的一堆劈柴整整齐齐摞在院子角落,劈柴旁边的竹篮子里放着昨天买回来的小黄瓜小萝卜,一夜过后还是很水灵。

  炉子里面生起了火,大铁锅里很快就咕咕嘟嘟的出了声音。月牙按照惯例,差一点就要煮粥了,可是转念一想,她把锅里的水又舀出许多——现在她是一家的女主人了,没人看着她管着她了,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多放米少放水,给她男人吃干饭。

  

  无心早上一出卧室,就有净水摆在院子里让他洗漱。等他回了堂屋,房东留下的旧木桌也支起来了,上面摆着两碗米饭和一盘凉拌黄瓜。月牙进了西屋,正跪在炕上叠被,心想无心关门睡了一宿,房里居然丝毫不臭——李家从她往下,都是男孩,弟弟们的臭脚丫子和臭响屁可真是让她受惯又受够了。

  下炕出门回了堂屋,她发现无心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,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说话,一张脸白白净净的十分好看。月牙表面装成浑不在意,心里却是美得不行。走到无心对面坐下来,她垂下眼帘盯着米饭,无心的影子浮现在了心中,她对着自己的心,食不甘味的将他细细的端详。

  早饭过后,两人并肩出门,去采办所欠缺的应用什物。月牙的脸蛋上透着两片似有似无的红晕,总像是在害热,可是天气并不算热,她的额上也没见汗。要买的东西就太多了,一时简直难以尽述。月牙预备先去布店,买了布好做新衣裳;然而无心另有主意:“正经成亲的话,也得有几件首饰才像样啊!”

  月牙停了脚步:“首饰不顶吃不顶喝的,有没有还不都一样?”

  无心不听她的,笑嘻嘻的把她往银楼里拽。两人在银楼里打了半天嘴皮子官司,最后月牙在现成的首饰里面挑了一副小小的金耳环。无心嫌少,不让她走:“我们有钱,再挑几样!”

  月牙沉默了一阵,末了低头说道:“你要是真有心,就再给我买副镯子吧。戒指项链我都不爱,我就喜欢镯子。”

  

  片刻之后,两人出了银楼,月牙耳垂上换了金耳环,手腕上也多了金镯子。走在通往布店的道路上,月牙告诉无心:“本来我娘有一副金镯子,还是我姥姥给她的陪嫁。我娘说等我长大了,就把镯子传给我。我七岁的时候我娘没了,镯子让我爹化成一条项链俩戒指,给我后娘戴了。”

  无心知道月牙在娘家肯定是活得不容易,能把她送给老头子做小老婆的父母,想必平日也不会善待她。

  月牙低头转了转腕子上的金镯子,又道:“我将来也要生个丫头,等丫头长大成人了,就让她把我的镯子带走,将来再传给我外孙女。”

  无心默然的握住了她的手腕,手腕圆滚滚的有肉,显得镯子不甚宽松。他承认自己是太自私了——月牙直到现在,还是对他的秘密一无所知。

  他的种子是死的,无论月牙的土地有多 ,都不可能孕育出生命的苗。月牙的镯子只能她自己戴,不会再有丫头和外孙女来继承。

  

  猪嘴镇只有一家布店,布店里货物还算齐全,唯独缺少了大红的布,枣红和桃红倒是都有。月牙想要缝件大红的上衣做嫁衣,正经的新娘子,非得用大红才对劲。可是大红的布总要五天之后才能到货。月牙算了算日子,心想自己要做的活计还有很多,等上五天也没什么,于是扯了所需的几样布料,两人出门继续采购。

  两人下午回家,到了傍晚时分,月牙连咸萝卜都腌进新坛子里去了。吃饭之前她把无心叫进东屋,要量量他的脚,有了尺寸好给他做新鞋。无心欢欢喜喜的坐在炕上,两条腿向前伸得直直的,一双赤脚整整齐齐的摆出去,是个讨好卖乖的模样。月牙一手拿着木尺,忍着笑给他量大小,同时发现无心的脚很干净。无心自称是个孤儿,被老和尚捡回庙里养大;月牙认为老和尚肯定是个文明人,看把无心教育的多讲卫生。

  量完了脚,顺便把身材也一起量了。月牙低着头,用木尺从无心的脚踝开始往上比量,嘴里一五一十的记着尺寸。无心的腿又长又直,腰腹收紧胸膛开阔,肩膀端端正正的带着威风。月牙心里都幸福死了,疼他都要疼死了。

  

  吃过晚饭之后,月牙在炕边点了一盏小油灯,借着光亮给无心纳鞋底。一灯如豆,光明有限,所以无心就蹲在了窗旁的阴暗角落里,一句递一句的和月牙说话。纳鞋底子是个力气活,月牙捏着大针,把线扯得嗤嗤直响,纳了许久也未见多少成绩;眼看外面夜色越来越浓了,无心不动声色的斜出目光,瞟向了窗外。

  月牙下午把玻璃窗子擦了一遍,分外透明。院门外面并没有人,只有一条野狗施施然的经过。

  月牙打了个哈欠,把针线一圈一圈的缠上鞋底。回头看了无心一眼,她轻声说道:“该睡觉了,你回屋吧。”

  无心犹豫了一下,随即说道:“你做个荷包好不好?我有一张平安符,想给你带在身上。”

  月牙立刻下炕找来自己的小包袱,打开来翻出一只小小的绣花荷包:“不用做,我有。”然后她又把荷包向前递向无心:“好看不?还是我去年绣的呢!”

  无心从衣兜里掏出黄符,折好之后 小荷包里抽紧了口。眼看月牙把荷包挂到脖子上了,他才安心的下炕穿鞋,回房去了。

  月牙没有多想,吹灯睡觉。而无心回到西屋又等了许久,见院外始终无人,便也睡下了。

  

  天亮之后,月牙照例早起。梳洗过 了院内,她正打算从篮子里取两个鸡蛋炒一盘子,不料未等弯腰,忽听院门响了。

  响声很轻,是迟迟疑疑的“啪啪”两下。她直起腰望过去,因为自己在猪嘴镇并无亲友,所以打了个激灵,怕是娘家人追了过来。可是透过栅栏细细一看,她放了心,原来是个破衣烂衫的小人儿。

  走过去打开了院门,她认定对方是个小叫花子,可是低头一瞧对方,她不禁愣了一下——多漂亮的一个丫头啊!

  小人儿比她矮了一个脑袋,和她一样也梳两条大辫子,身上脏,一张小瓜子脸却是莹白如玉,两道浓淡相宜的眉,一双秋水盈盈的眼,连两片粉红色的小薄嘴唇都是特别的嫩。抬眼望向月牙,她用细细的声音说道:“姐姐,我饿,给我点吃的好不好?”

  月牙看不出她的岁数,十一二岁也是她,十三四岁也是她,是一朵花要开没开的年纪,看着真是又可怜又可爱。连忙把她放了进来,月牙搬了个小板凳让她坐在院子里,又问:“你家大人呢?”

  小人儿仰脸对她摇了摇头,一双眼睛水汪汪的,总像是 点泪:“家乡打仗……我爹我娘都没了。”

  月牙本来就看她招人疼,又听她比自己还要命苦,就回了堂屋,要从锅里拿出热好的馒头给她吃。而小人儿扫过她的背影,随即垂下眼帘,眼珠子悠悠一转瞄向了西屋窗户。

  无心苍白的面孔赫然紧贴在玻璃后面!

  小人儿浓黑的睫毛一挑,紧接着转向了走出来的月牙。双手接过月牙递过来的热馒头,她细声细气的站起来道谢,然后像一切饿坏的大孩子一样,把馒头仓皇的往嘴里塞。月牙真有心把她引进堂屋坐坐,可又嫌她太脏,怕她带了虱子。低头看着狼吞虎咽的小人儿,她叹了口气,心想今天自己能喂她一顿饱饭,可是将来她又该怎么活呢?不知道镇子里有没有人家愿意要童养媳,她都这么大了,不养都能当媳妇,真要是有好人家肯收留她,对她来讲,也是条活路。

  

  月牙蒸的馒头很大,小人儿一个馒头没吃完,无心披着褂子走出来了。

  月牙一边忙碌,一边向他介绍了小人儿的来历,他带听不听的洗脸漱口,对小人儿是一眼不看。小人儿也像受气包一样,蜷成一团啃馒头。

  无心从月牙手里接过新毛巾,满头满脸的擦了一气,又端起水盆,把水泼到了小人儿身后的土地上。他认得出,小人儿就是前天夜里出现在院门外面的小姑娘。破衣烂衫没有变,只是脚上的红色绣花鞋不见了。

  把水盆放回堂屋的脸盆架上,他忽然没了主意。把小人儿赶出去?怕是从此对方在暗自己在明,反而不利;让小人儿留下来?他正想和月牙好好过几天日子呢,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干什么?

  无心对小人儿的感觉很不好,尽管小人儿坐在光天化日之下,并无邪祟之气。

  无心素来相信自己的感觉,并且预感到小人儿必定要赖下不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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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04:10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12 各怀鬼胎



月牙看出无心不爱搭理小人儿,不禁有点心虚。虽然他们是小两口,家里没有上人压着,可无心毕竟是老爷们儿,是家里掌柜的,掌柜的没发话,娘们儿是不该私自往家里放人,好在对方是个小丫头,放进来了也不犯嫌疑。

  小萝卜腌过一夜就有滋味了,鸡蛋也炒出了黄澄澄的一盘子。两样菜肴摆在无心面前,她本来热了四个馒头,现在只拿出了一个,伴着一碗粥送给无心,又小声说道:“你吃你的,人家穷的没活路了,咱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!反正也不差她一口吃的。等我再给她一口水喝,就让她走。”

  无心不置可否的抄起了筷子,夹起一块炒鸡蛋站起来,伸长手臂先往月牙嘴里喂。月牙愣了一下,就见他诚心诚意的对着自己微笑,是在眼巴巴的等待自己张嘴。月牙一下子就幸福的无可奈何了,吃了一筷子炒鸡蛋后自去忙碌。

  无心坐下来,喝了一口热米粥,大声唤道:“月牙,你怎么不来吃?”

  月牙把锅里余下的两只大馒头拿出来放在笼屉布上,包裹起来送出去,一直递到小人儿怀里:“给你,拿着路上吃吧!”

  小人儿仰起了头,小猫似的双手接过馒头,细声细气的说道:“姐姐,让我再歇歇脚行不行,我过会儿就走。”

  月牙不忍心撵她,况且光天化日的家里俩大人,院子里多个生人也没什么。

  

  无心对小人儿一直视而不见,吃完早饭也不出门,径自回了西屋睡觉。月牙正在洗碗刷锅,忽然眼角余光瞥到动静,直起腰向外一看,她发现小人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,正在扶着笤帚扫院子。

  两人就此开始交谈起来,小人儿自称姓李,是家里的老姑娘,小名就叫小妹。月牙问她一句,她答一句,老老实实毫无迟疑。月牙笑道:“巧了,我也姓李。小妹,你多大了?”

  小妹扫了院子,又去把散落的劈柴摞好:“姐姐,我十四了。”

  月牙加意看了看她的身段——衣裳太多太乱了,看不出具体模样。不过有的姑娘发育晚,又是“孩儿面”,所以要说小妹是十四,也差不多。

  

  小妹把院子收拾的整整齐齐,连坐过的小板凳都规规矩矩的放回了角落里。抱着两个大馒头对月牙深深一鞠躬,她仰起脸,用她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人:“姐姐,谢谢你。我歇好了,我要走了。”

  月牙从小没有妹妹,刚和她闲扯了半天,扯的还挺得趣。小妹要走,她也不能挽留,也不敢问小妹的前途,因为明知道小妹出去了只能是继续要饭。送着小妹出了院门,月牙正要说话,不料天边忽然响起一声闷雷,却是来了雷阵雨的光景。

  夏天的大雨来势最猛,能浇得人睁不开眼睛。理所当然的,小妹走不成了。

  

  月牙以为雷阵雨下不了多久,没想到阵雨下着下着就转成了滂沱大雨。转眼到了中午时分,无心哈欠连天的出了西屋,一屁股坐到了饭桌前,屋里暗,他一双眼睛阴沉沉的陷成了坑。很不耐烦的扫了小妹一眼,他声音不高不低的咕哝道:“还没走!”

  月牙有点不好意思,一边摆饭菜一边横了他一眼,又把筷子 他的手里:“吃你的吧!”

  小妹胆怯的退到了门口,月牙也不敢让她上桌,给她盛了饭菜,让她守着灶台吃。无心吃饱喝足之后,又回了西屋。而小妹一边帮着月牙洗涮,一边轻声问道:“姐姐,大哥是姐夫吗?”

  月牙被她问笑了:“还不是呢!”

  

  大雨下了一下午,小妹进了东屋,月牙坐在炕上做针线活,她就蹲在地上,守着个小笸箩挑碎布头,可怜巴巴的察言观色,殷勤的让月牙很不自在。及至天色晚了,大雨势头虽然弱了许多,可还是淅淅沥沥的不停。月牙没了办法,自作主张的烧了一锅热水,让小妹洗个澡,换身干净衣裳,留下住一宿。

  小妹乖乖洗了,洗得兴高采烈,是舒服感激的了不得的模样。两条大辫子因为脏乱的不可救药了,所以她和月牙一商量,月牙干脆抄起剪刀,给她剪了个齐刘海的短头发——新学校里的女学生,现在全都剪发,小妹算是赶了个时髦。

  剪了头发,月牙又检查了她的头皮,倒是没见虱子。而她穿上月牙的旧衣,虽然不大 ,但总比先前一身破烂好了千万倍。吃过晚饭之后,无心进了东屋,上了月牙的炕,像昨夜一样陪到她的身边。颇为生硬的聊了几句之后,他下炕回西屋去了。

  他在的时候,月牙也觉得小妹挺碍事;他一走,月牙又觉得小妹是个伴儿。小妹凑到她的身边,拉拉扯扯的看她的镯子,看过之后天真的笑了,小声说道:“真漂亮。我大姐出嫁的时候也有一对镯子,比你的小多了。”

  月牙挺得意,忍不住把镯子的来历讲了一遍,又 头发,让小妹看了自己的新耳环。小妹的头发干了,黑亮亮蓬松松,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稚嫩。很艳羡似的轻轻摸了摸月牙的耳环,她垂下眼帘瞄了对方的胸前,没有再往近靠。而月牙显摆完毕了,收拾起了针线笸箩,开口说道:“趁着下雨凉快,咱也早点睡吧!”

  小妹乖乖的“嗯”了一声,主动爬去铺开被褥。月牙吹了油灯,心里认为自己今天是做了好事,十分安然,又想小妹虽然小,可是真俊秀。无心也是个好样的,见了漂亮丫头毫不动心,一点奉承的意思都没有。

  雨声淋漓,空气湿凉。月牙仰卧在被窝里,很快入了梦乡。小妹侧身直视着她,良久之后缓缓一眨眼,随即伸手摸向她的脖颈。脖颈隐隐可见一根五彩线绳,下面连着个香包似的小扁荷包。然而指尖都要触到五彩线绳了,她犹豫一下,把手又缩了回去。

  

  凌晨时分,无心无声无息的坐了起来。

  窗子傍晚就没有上闩,此刻被他伸手推了开来。起身赤脚踏上窗台,他轻飘飘的跳了出去。

  踩着湿漉漉的泥水地走到东屋窗前,他停下脚步,向内望去。浓浓的黑暗之中,他看见月牙张着嘴正在酣睡,而小妹仰面朝天微抬双臂,手指蜷曲如同利爪!

  无心冷笑一声,转身慢慢走回西屋窗前。伶伶俐俐的翻窗回房,他想岳绮罗真是在棺材里躺得太久了!

  如此的妖孽,他先前似乎也曾见过,“似乎”而已,究竟见没见过,他也记不清了。女煞的话果然是信不得的——或许女煞自己也是蒙在鼓里。不知道岳绮罗追过来是什么意思,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救了她,她总没理由恩将仇报。

  

  无心不睡了,一直熬到天明。昨日下了半天大雨,今日天空一碧如洗,阳光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。早饭桌上,无心依然是不理小妹,但是当着月牙的面,他开始鬼鬼祟祟的瞟她,一眼接一眼,全不是正眼。月牙留意到了,就有点不痛快,心想你昨天不看今天看,怎么着?看她今天洗干净有人样了?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?

  家庭里的活计是干不完的。月牙昨天给无心做好了一件上衣,嫌新布有臭味,想要重新浆洗一遍。上衣泡在水盆里,她看小妹还没有要走的打算,就支使她去把上衣揉一揉。小妹蹲在院子角落里洗衣裳,洗着洗着,无心走过去,也蹲下了。

  把手伸进水盆里,无心低声说道:“水凉,我洗吧,不用你。”

  小妹没有动,手指头软软的在无心掌中一划,嫩得柔若无骨。无心抬眼看她,她的黑眼珠子在眼皮下面闪着水光一转,眼神像是阳光下的蜜,又甜又暖似有似无,仿佛是看了他一眼,又仿佛是没看。

  无心温柔的和她争夺着衣裳,同时低声说道:“无处投奔的话,留下来多住些日子也无妨。”

  小妹一歪脑袋,说起话来还是细声细气,可是吐字轻软,别有一种豆蔻初开的 :“我怕大哥嫌我呢。”

  无心抬眼看她,笑了一下,心想岳绮罗的小嗓子真够清甜,骂娘都能把男人骂酥了。

  “我嫌你干什么?”他对小妹说道:“我不嫌。”

  小妹的声音越发轻了,粉红的小薄嘴唇微微一撅:“你昨天不理我嘛……”

  

  月牙正在厨房煮淘米水,半晌不见无心出现,出门一瞧,发现他正和小妹相对而蹲,两人笑眯眯的 一盆衣裳。

  她心里登时就不对味了,但因两人还未成亲,她顾忌着自己的姑娘身份,好些手段不便使出,所以压着一肚子醋唤道:“哎,你给我搬些柴禾进去。”

  无心起身搬了柴禾,然后不等月牙说话,一转身又回到了小妹身边。月牙双手叉腰站在灶前,就觉形势变化太快,原来男人都是一个臭德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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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05:43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13 岳绮罗



月牙活了十七年,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吃醋。没想到吃醋的滋味是这么难受,她站在堂屋里叮叮咣咣的煮开一锅淘米水。双手垫着抹布端起大铁锅,她真想走到院子里泼了无心和小妹。事情不临到自己头上,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着杀人放火的狠心。

  沉着脸把衣裳浆过一遍晾上,月牙开始忖度着如何让小妹离开。小妹正在低头扫院子,看起来小小的乖乖的,她真不忍心硬撵;可是想起无心方才那个色迷迷笑嘻嘻的贼样,她就气得恨不能撒泼一场。把牙一咬把心一横,她回屋掏了两块多零钱,出来 了小妹的口袋里,又低头说道:“妹子,姐姐知道你无处投奔。可是姐家小夫小妻的,也不富裕。姐姐给你两块钱,够你吃喝一阵子的,你自己想法子生活去吧。”

  小妹立刻仰起了头,一张瓜子脸在阳光下白成了半透明:“姐姐,我吃得少,能干活,你留了我吧,我没地方可去了。”

  月牙很为难的蹙了眉头,正要说话,不料无心悄无声息的从后方走了过来,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:“多个人吃饭也吃得起,做点好事,再留她几天吧。”

  月牙咽了口唾沫,心里快要腾起大火——小妹昨天没洗脸的时候,也没见他起过善心;今天洗出好看模样了,他倒有脸来教自己“做点好事”了!眼角余光忽然一闪,她捕捉到了小妹的眼神。小妹方才向无心递了个眼风,好个眼风,大黑眼珠子差点没飞出去!

  

  月牙压下一口恶气,脸上显出笑模笑样,姑且不再提撵人的话。坐在炕上又纳了一阵鞋底子,她让无心和小妹好生看家,自己出门买些肉菜回来。两人清清楚楚的答应了,及至她扭着小 真出了门,小妹推门进了西屋,抿着嘴对无心笑:“大哥,你怎么不出来见见天日呀?”

  无心盘腿坐在炕上,这时就对她招了招手:“过来坐,上午累了你了。”

  小妹果然坐到炕沿, 嫩气的说道:“我可不陪着你久坐,姐姐看不得你和我说话呢。”

  无心微微俯身,向她探过头去:“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说话呢?”

  小妹用小白牙咬了嫩嘴唇,笑着抬起一根玉葱似的手指,轻轻点上了无心的眉心,一双眼睛幽幽的黑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眉心是人魂魄聚集之处,小妹的指尖像一滴水落上皮肤,软中透出寒意。无心一动不动的答道:“岳绮罗,你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。”

  小妹不说话了,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,深到极致之时,竟然笑成了个狰狞的面目。而无心闭上眼睛,就见前方隐隐一团晦暗血光。

  慢条斯理的开了口,他对着那团血光说道:“你不必笑。我真不知道究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还是当初布阵的人弄巧成拙,用至阴的邪气既镇了你,也养了你。难怪你的小丫鬟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去撞石壁,大概是石壁一碎,她就有解救你出棺的机会了。”

  随即他睁开了双眼,抬手握住了小妹的手指:“别徒劳了。”

  小妹骤然收敛了笑容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
  无心把她的小手放了下去,又在她的手背上安抚一拍:“虽然我是无意之中破坏了石壁,但毕竟是让你重见了天日,纵然无功,也绝无过。所以你不要烦我,请快走吧!”

  岳绮罗忽然又笑了,笑得天真无邪:“原来你是行尸走肉,怪不得神鬼无忌。可是你的魂魄到哪里去了?大热的天气,你等到了洞房花烛夜时,会不会已经烂成一堆臭肉?月牙真是够傻的,她不知道她要和死人成亲了吗?”

  无心好脾气的笑了又笑:“是是是,我是行尸走肉,我是傀儡,我是影子,我是死人。你说我是什么,我就是什么,行不行?”

  岳绮罗一甩乌黑的短发,稚气十足的又道:“我要去告诉月牙,让她记得在入洞房时掀开被子,给你挑一挑身上的蛆!”说到这里她叽叽嘎嘎的笑出了声,十足的女童模样:“怪不得你不肯出来晒太阳呢,是不是因为越晒臭的越快?”

  无心笑微微的看着她,不言语。而她开心的几乎娇憨了,爬上前去一直坐到了无心腿上。抬手搂住无心的脖子,她斜着一双秋水眼瞟人:“我看你这副皮囊还算不错,要不然,你跟了我吧!我会找些零碎魂魄填进你的身体,让你总能有个人样,如何?”

  无心低头望着她的眼睛,望着望着,忽然抱着她就往后仰。与此同时院门开了,拎着空篮子的月牙一步迈进院内,通过大开的两扇窗子,正见小妹趴在无心身上。

  月牙登时就红了眼睛。大姑娘的身份拦不住她了,她像她的娘她的姥姥一样,指着窗内大吼一声:“你俩干啥呢?”

  然后她扔了篮子抄起笤帚,一阵风似的就刮进西屋去了。无心和小妹已经分开坐了起来,无心往炕里一缩,指着小妹就嚷:“没我事啊,是她扑的我!”

  月牙自有一套战略,安内必先攘外。一把将小妹从炕上扯下来,她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:“好你个骚狐狸精!我好心好意给你吃喝,结果倒是引进一条小白眼狼!怎么着?你几辈子没见过汉子,毛没长全就勾上我家男人了?你个不要×脸的小贱货,你给我滚你娘的蛋!”

  月牙有劲,骂完之后薅了她的厚头发就往外搡。无心见状,立刻下炕跟上,以防岳绮罗出手伤人。月牙没想那么多,拎鸡崽子似的先把小妹扔出去了,然后“咣啷”一声关严院门,回身对着无心就是一笤帚:“你还想不想和我过了?还没成亲呢你就敢偷腥,往后结婚了我还有好啊?一眼没看住你就带着她上炕了,你就那么着急?急得连廉耻都不讲了?”

  月牙越说越气,因为外敌已被驱出,所以现在专心致志的处置内奸。无心被她狠打了好几下,抱着脑袋往房里逃。月牙挥着笤帚紧随其后追了进去,房门一关,无心转身一把抱住了她,低声问道:“荷包里的黄符还在吧?”

  月牙一愣,随即开始挣扎:“别扯没用的,你——”

  无心不肯松手,继续说道:“我告诉你,那个小妹……有妖气!”

  月牙奋力的仰起了头,想要对着他的脸骂:“有妖气你还往炕上拽她?知道你有点邪本事,是不是再过两天要去找女鬼睡觉了?”

  无心一手环着月牙的腰,一手上下拍打了月牙的背:“是她拽我,不是我拽她。再说我能看上她吗?谁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?”

  月牙恶狠狠的直瞪着他,瞪了半天,攥了拳头挥出一拳:“你敢说你没动心?”

  无心理直气壮的答道:“敢说!”

  月牙又给了他一拳:“你还嘴硬?”

  无心针锋相对的掴了她一掌,巴掌蹭过她的脸蛋,轻的连只蚊子都拍不死,因为不是真要和她对着干,而是要表示自己行得正走得端,不受她的脏水。

  月牙明白了他的意思,心火渐渐降下去了。抬手一拧无心的耳朵,她咬牙切齿的说道:“别看我没娘家,我可不是好欺负的!”

  无心笑着从她领口里抻出荷包,打开来看了看,见黄符安然无恙,就把荷包口重新抽紧了,又对她正色说道:“别以为我是在和你闹着玩。这道符是有来历的,必定有些灵力。月牙,你猜那个小妹到底是谁?”

  月牙被他说得心里发毛:“我哪知道。”

  无心低声说道:“她就是岳绮罗!”

  月牙一哆嗦:“啊?那她不是早死了吗?”

  无心思索片刻,末了说道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,我也不大清楚。总而言之,你记住她是个早该死了的人,见她等于见鬼!”

  月牙知道无心是靠着招神惹鬼吃饭的,说出话来肯定有准。想着自己昨夜竟然还和岳绮罗睡了一宿,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忽然转身推门向外瞧了瞧,院子外面空无一人,岳绮罗已然没了影子。

  

  月牙算是受了一大惊,好在不是娇滴滴的身体和 ,所以惊归惊,不耽误她干活吃饭,只是夜里她主动搬去了西屋,和无心平分大炕睡觉。如此过了五天,无心和她去镇上买来红布红烛。新衣缝出来,成亲的准备也就做齐全了。

  因为距离吉日还有几天,所以月牙清闲下来,开始打扮起了自己。这晚她温了一大锅水倒进两只大木盆里,想要彻彻底底的洗个澡。无心为她把盆端进空着的东屋,随即就被她推了出去。无心隔着门板嘱咐道:“天快黑了,把灯先点上吧。”

  月牙答应一声,依言点了油灯。顺势往空荡荡的大炕上扫了一眼,她怪不得劲的想起了岳绮罗。幸而无心在堂屋里走来走去,不是碰了桌子就是踢了凳子,总不安静,让她心里有了底。

  散开左右两条大辫子,月牙低头去 裳纽扣。天气热,天天擦身也不够劲,到了晚上就能嗅到自己的汗酸气。月牙把脱下的衣裤放到炕上,然后自己蹲在一盆水前,俯身想要先洗头发。撩水打湿了厚厚的长发,她闭着眼睛抬手去摸摆在炕沿的新香皂。一摸没摸到,二摸又没摸到,三摸摸到了,冰凉 一跳一跳,顺着她的手腕往 。猛然一甩头发睁开眼睛,月牙大叫一声,就见一团紫红色的稀烂血肉糊在了自己的手掌上,正在活生生的沿着小臂流动蔓延。发疯似的将手臂在炕沿上狠磕了几下,她一边起身大喊无心,一边灵机一动,在血肉将要越过肘际之时,一胳膊抡到了炕上的衣裳堆里。血肉触到了她的小荷包,“嗤”的一声凝结成了一层凹凸不平的红皮,紧裹着她的手臂 不止,皮内仿佛藏了筋脉一般不断勒缠,竟是直箍得她手腕关节都要脱臼。月牙忍痛捡起荷包,一边转身往门口跑,一边想要打开荷包取出黄符。前方房门已被撞得咣咣直响,可是门板不但纹丝不动,甚至紧密的连道缝隙都没有。月牙又疼又吓,猜出外面定然也出了事。手忙脚乱的取出黄符捂上手臂,她忽然听到窗外响起一串清脆笑声,嘻嘻哈哈的,还是小女孩子的童音。

  当即转身面对了窗户,月牙在摇曳火光之下,看到玻璃外面贴上了一张雪白小脸,正是岳绮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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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11:36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14 夜战



无心人在堂屋,既听到了月牙的惨呼,也听到了岳绮罗的 。眼看门板坚实的如同厚壁一般,他转而冲向前方大门,想要冲进院内。然而大门也是同样紧闭。他合身向前狠撞几下,半边身体的骨头都震痛了,大门依然严丝合缝,毫无变化。

  无心没想到岳绮罗真有几分不凡的妖术,定下心神思索了一瞬,他就近抄起灶台上的菜刀,对着左手掌心便划。一刀下去不见鲜血涌出,再划一刀才隐隐渗出了血色。无心是有办法破开妖术的,只是太过痛苦,难以忍受。横七竖八的将左手掌心划了个稀烂,他最后抬手一刀割开颈侧,随即扔下菜刀对着门板拍出一个血手印。只听一声巨响,房门应声而开,他冲进院内转身一看,正见到岳绮罗打开东屋窗户,要往内爬。

  大踏步的冲向前去,他同时抬起右手按住颈部伤口,忍痛挤出一股鲜血。双手血淋淋的搓了搓,他对着岳绮罗的头脸就出了手。岳绮罗当即侧身一躲,然而面颊已被甩上了几滴血点。像挨了火烧一般哀鸣出声,她一边抬了袖子满脸乱抹,一边向后退出老远。而无心趁机转向窗户,大声问道:“月牙,你怎么样?”

  月牙还在用黄符死死贴着手臂。紧缚在手臂上的一层血肉已然渐渐松弛,不再箍得她关节骨缝作痛。眼看无心站到了窗外,她蹲下来挡了胸前 ,高声答道:“我有黄符,我没事!”

  无心听她中气很足,便放心转向了岳绮罗。岳绮罗还穿着月牙的衣裳,领子袖子都宽大。放手抬头正视了无心,她的小脸上血点赫然,皮肤肌肉围着血点收缩 ,一张脸失控似的扭曲不止。抬手一指无心,她的声音粗哑起来:“你到底是什么?”

  无心阴着面孔笑了一下,抬手捂上颈侧伤口,狠狠又挤一把:“你就当我是神吧!”

  话音落下,他纵身扑上前去,伸着两只血手就要去抓岳绮罗。岳绮罗在至阴之地存活百年,自身就是个邪物,然而沾了无心的鲜血之后,竟然如同中毒一般身心俱乱。眼看无心已然逼近,她一甩衣袖凌空飘向后方,回身作势要逃。无心斗鬼斗出了经验,知道自己的血很能镇鬼,而且来之不易;所以开了院门拔腿就追。

  

  无心前脚一走,月牙后脚也得了自由,手臂上的一层血肉越缩越小,最后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烂皮落在地上。月牙紧握着符咒蹲下去细看,认不出它到底是块什么东西,就见皮中嵌着几根萎靡的筋脉,还在长虫一般垂死挣扎的蠕动。月牙越看越觉恶心。起身跑到炕边把黄符装回荷包挂到脖子上,她手忙脚乱的穿了衣裤,光脚踩着布鞋再去开门。这回房门一拽便开,她从灶台下面找出两根未烧的劈柴,想要把东屋地上那团烂皮夹出去烧掉。

  皱着鼻子拧着眉毛真把烂皮夹起来了,月牙壮着胆子向外走进院内。房子偏僻,左边邻着田野,右边走出不远是老树井台,过了井台才又有人家,所以她半夜点火也不惹人注意。一小堆火烧旺了,她一手握着火钳子,一手攥着胸前的小荷包,心里又是怕又是恨。眼看烂皮在火里一动一动的不老实,她把牙一咬,伸火钳子压住了它。腥臭的浓烟腾起来,她用小荷包堵了鼻子,像幼年跟她舅舅冬天进山打狐狸时一样,起了满心的杀机。不管岳绮罗是妖是鬼,如果此刻敢再出现,她会拼了性命给她一火钳子!

  烂皮在火里烧得滋滋响,月牙又加了几根柴禾进去,把火翻得很旺。眼看烂皮快要化成灰烬了,院门忽然一响,一个黑影“呼”的冲了进来!

  月牙正在脑海里大杀狐狸精,冷不丁的受了惊动,一火钳子就敲在了地上:“谁?”

  人高马大的黑影猛然刹在了院门内,一脚前一脚后,一手拿刀一手拿枪。对着月牙上下打量了几眼,他忽然出了声:“哎?你不仙姑吗?”

  月牙眨巴眨巴眼睛,也是十分意外:“哟,顾大人?”

  顾大人抽了抽鼻子,问道:“怎么满院子都是屁味?师父呢?”

  月牙经过了一场惊魂,现在瞧顾大人都顺眼多了:“收拾妖精去了!”

  顾大人心里有了数,直通通的就往堂屋里走。月牙连忙回头看他:“顾大人,你来有事啊?”

  顾大人头也不回的进了屋:“他妈的打仗没打好,有人追我,我到你家躲躲。”

  

  顾大人的部下张团长,以及顾大人的宿敌丁旅长,两方联手出兵,把顾大人打了个人仰马翻。顾大人单枪匹马逃出文县战场,糊里糊涂的跑来了猪嘴镇,刚到镇子边就见了人家。他又累又饿,打算破门行凶抢些吃喝,不料院门大敞四开,他公然冲进去,迎面正是见到了月牙。

  进了堂屋看到灶台,他揭开锅盖看到了几只大菜包子,当即抓起一只就往嘴里塞。而月牙熄灭了院内的火堆,回到堂屋点了油灯,眼看顾大人噎的上气不接下气,她便打算给他倒碗水喝。哪知一碗水端到顾大人面前,顾大人却是盯着她的 直了眼睛。月牙低头一瞧,连忙放下瓷碗拢了前襟——纽扣没系全,前边露出了一大片 。

  顾大人一伸脖子,喉咙里的一口菜包子终于“咕噜”一声咽下去了,心想:“两个大馒头!”

  月牙现在没心思和他计较,转身把纽扣一粒一粒系严实了,她迈步进院要等无心回来;而顾大人想着她的大馒头,不由自主的也跟了出去。

  与此同时,无心已经追着岳绮罗上了荒野。

  

  岳绮罗身形飘忽,不远不近的始终在前方。无心知道她是 凡胎,再有法力妖术,也做不到飞天遁地,如今又被自己的鲜血伤了,恐怕也只能逃到这种程度。提起一口气加快了速度,他对于岳绮罗既没意见也没兴趣,就是感觉此人讨厌难缠,虽然还未摸清她的底细,但他很想抓住她狠打一顿,打不死也打个半死。

 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缩短了,岳绮罗还是个半大女孩子的身量,哪里比得过无心步大腿长?眼看就要没了生路,无心正要去抓她的蓬松短发,不料她毫无预兆的回手一甩,无心猝不及防,只感觉眼前一黑,脸上冰凉 的糊了一层腥臭之物。收住脚步抬手一摸,触及之处一片细小的疙疙瘩瘩,宛如一片抻开了的筋膜皮肉。而岳绮罗微微喘息着面对了他,见自己扔出的一团血肉正中目标,而且已经流淌蔓延开来,不但包住无心的头脸,而且将要箍住他的脖子,便洋洋得意的一拍手:“大哥,你戴上了我的面具,看起来可就不那么好看了!”

  无心手中鲜血已然干涸,想要咬破舌尖,面孔又全被血肉包住,牙关一动都不能动。抬手捂上颈侧伤口,他还想忍痛再挤鲜血出来,然而血肉凝结成皮,已然快要覆住伤口。无心深知自己若是再不行动,就会被血肉吞没整体,届时彻底没了还手之力,岳绮罗便可为所欲为。双手抓住血肉边缘,他想要将其撕脱,然而血肉仿佛已经和他的皮肤融为一体,一撕之下,颈侧伤口当即被扯了开。点点鲜血迸溅而出,血肉像被滚油浇过一般,立刻开始 紧缩。

  岳绮罗看了血肉的反应,不由得也抬手一蹭面颊。无心的血竟然邪到无法言喻,她的小脸上已经被血点蚀出了深深的孔洞。眼见无心颈侧的伤口被越拽越大,苍白的皮肤裂开来,露出里面层层筋肉,鲜血却是越来越少;她心生一计,右手状似无意的垂下来,一把锋利匕首倏忽间从袖内 她的手中;左手扬起来,她虚虚的对着无心一招:“大哥,你接住了!”

  无心目不能视,依稀感觉她又扔了东西过来,生怕又是血肉一类扯不开甩不脱的东西,连忙挥手去挡。而岳绮罗趁此机会,狞笑着伸长舌头一舔匕首,随即纵身而上,对着无心的脑袋横砍一刀。只听一声凄厉惨吼,岳绮罗飘然退后,虽然手背上星星点点的溅了无心的鲜血脑浆,可是总而言之,还算胜利——无心的上半个脑袋被她横劈下来了!

  笑微微的看着前方,她忍着手上脸上深入骨髓的痛楚,静观着无心的反应。她认定无心不是行尸走肉,否则没有魂魄支撑, 早就腐烂了。既然不是行尸走肉,就该有魂有魄。她要收住他的魂魄——收住了,他就是她的了!

  至于躯壳上的损伤,实在不算什么。只要无心肯乖乖的听话,她会帮他修复身体,就算修不得了,再找一具更漂亮的皮囊也不是难事。

  然而无心在熬过最初的剧痛之后,却是站在原地不动了。

  岳绮罗把他劈得很平整,从鼻梁中段向上,是个齐齐的平面。他的脸上只剩下了鼻子和嘴,至于先前纠缠不清的肮脏血肉,已经被他的脑浆化成了灰烬。

  忽然对着岳绮罗笑了一下,无心准确无误的踢开前方挡路的上半个脑袋,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前方:“怎么?你以为你大功告成了?”

  岳绮罗后退了一步,用她清甜的小嗓门说道:“我要你的魂魄!”

  无心继续向前:“怪不得你能记得前世事情,原来你会控制魂魄。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,本来与我无关,不过让零碎魂魄附上腐烂血肉,让它臭哄哄的四处乱爬,尤其是爬到了我家里吓人,就不对了。做了错事,不受惩罚,还砍掉了我半个脑袋——”

  无心压低声音,下半张血迹斑斑的面孔忽然 了一下:“小妹妹,你很过分啊!”

  岳绮罗始终没有捕捉到无心的魂魄,于是暗暗蓄势预备逃跑。撒娇似的一扭肩膀,她故意说道:“我不管,我就要你的魂魄!我——”

  话音未落,她已被无心扑倒在地。一滴鲜血滴进了她的眼中,让她发出了一声稚气的尖叫。紧闭双眼伸开双手,她在草地上飞快画出符咒,最后双手用力一拍地面,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:“生!”

  荒郊野外,地下免不了会有骸骨埋葬。附近地面渐渐 ,忽然一只白骨嶙峋的手破土而出,却是一只骷髅缓缓爬了出来。骷髅大概不是好死,魂魄缠绵人间,还未散尽,如今正被岳绮罗所操纵了,成了她的傀儡。眼看骷髅白骨从后方箍住了无心的身体,岳绮罗奋力一起,撒腿便逃。而无心疼到疯狂,起身拼命一挣,将副骷髅当即拆成碎骨。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,岳绮罗已然隐于夜色,无影无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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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12:14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15 十分惊魂



无心总不回来,月牙就搬了个小板凳,坐在黑洞洞的夜里等待。顾大人眼前晃着一对大馒头,叼着烟卷蹲在一旁陪她。眼看月牙心不在焉的直往院外望,他没话找话的开了口:“师父倒是总有生意上门,可半夜把你一个大姑娘留在家里,真是太不安全了。”

  月牙没理他。

  顾大人斜着溜了她一眼,天黑,看不清脸面,能看清身形:“我说,你也老大不小的了,师父没想着给你找个人家?妹子再好,也不能养一辈子不是?”

  月牙终于开了口:“我不是他妹子。我俩也是前一阵子才认识的。我没家,他也没家,我俩说好了,过两天就成亲。”

  顾大人一听,当场有了失恋的感觉,烟卷都灭了:“啊?你俩不是兄妹啊?”

  月牙摇了摇头:“不是。”

  

  无心蹲在荒野上,双手捧着自己的上半个脑袋。很怜惜的摸了摸脑袋上面的短头发和眉眼,他徒劳的想把它扣回头上。脑浆淋淋沥沥的流了他满脖子,他依然是疼。

  他很冷,很累,疼得像堕进了火海里。他想回家去,让月牙拧把热毛巾给自己擦一擦,可是未等他站起身,半个脑袋自己落到了地上。一直想要对月牙讲明自己的真面目,始终是找不到机会,如今机会来了,他想瞒都瞒不住了。

  或许,自己都不该再回去,免得把月牙活活吓死。吓不死,也可能吓疯,虽然月牙也算是胆子大的姑娘了。

  夜色越来越浓了,浓到极致便会转淡,转淡了,天就亮了。回还是不回,他必须马上作出决定。如果真的拖延到了天亮,镇子边上人来人往,他想露面都不能够了。

  无心解开衣裳,把自己那半个脑袋藏进了怀里。犹犹豫豫的站起身,他想自己迟迟不归,月牙一定担心极了。回去一趟吧,就算月牙不要他了,他也想再见月牙最后一面。

  

  月牙坐在小板凳上,看出天要亮了。

  自从在院子里烧过火之后,蚊子倒是被熏走许多,直到此时才渐渐重新聚拢。她一边啪啪的拍蚊子,一边对着门外望眼欲穿。顾大人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,想要强|奸月牙,又怕无心回来饶不了自己,正是 之时,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无心的声音,轻轻的,怯怯的:“月牙,我……我回来了。”

  顾大人吓了一跳,月牙则是一跃而起:“你怎么才回来?”

  院门一侧伸进一只苍白的手:“别过来,我受伤了。”

  月牙一把攥住了他的手,不由分说的就要往里拽:“受伤了?赶紧让我瞧瞧!”

  无心没有动,又说了一句:“你不要怕。”

  夜黑如墨,月牙隔着一层篱笆,朦朦胧胧根本看不清他,急得都要生气了:“我怕什么?你让骚狐狸精把脸挠了?”

  无心从大门一侧缓步走出。而月牙直勾勾的看着他,明明大概看清了轮廓,可就感觉自己没看清,看错了!后方的顾大人也站了起来,不说话,对着无心使劲揉眼睛,

  末了,月牙颤巍巍的伸出了手,摸上了无心的面颊——面颊只剩下了一半,不够一手摸的。

  “脑袋呢?”月牙的声音吊成了一根线,又高又细的重复了一遍:“脑袋咋了?”

  随即她两眼一翻,向后仰了过去。

  她一仰,顾大人怪叫一声,扶着她就往后退,一鼓作气退进了堂屋。“咣”的一声关了房门,顾大人哆嗦着掏火柴点油灯,而月牙背靠门板瘫在地上,一口气慢慢的缓过来,她睁开眼睛怔了一瞬,带着哭腔又开了口:“脑袋呢?”

  顾大人扑到她的面前,巴掌在鼻梁上比量着一横,压低声音急促问道:“是不是往上就没了?我没看错吧?是不是没了?”

  月牙把嘴一咧,呜呜哭着点了头。不料正在此刻,身后的门板有了震动,是被无心轻轻敲了一下。

  无心站在门外,隔着房门开口说道:“月牙,你别怕,我做了鬼也不会害你。我是一时疏忽,被岳绮罗劈掉了半个脑袋,但是我不会死,你给我一点时间,我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。”

  月牙抬手一拍大腿,哭得满脸都是眼泪:“哪有没了半个脑袋还不死的?你——你——”

  说完两声“你”之后,她忽然一愣,抬眼去看顾大人,顾大人也是目瞪口呆。对啊,少了半个脑袋的人,怎么还可能一路走回家来?无心方才说的都是什么话?

  顾大人慢慢抄起了刀,对着月牙做了个无声的口型:“鬼?”

  月牙张着嘴挺身离了门板,四脚着地的向前爬去。而无心没有得到回答,忍不住抬手又敲了敲门:“月牙?”

  月牙一转身坐在地上,几近崩溃的哭叫道:“别进来!你是人还是鬼啊?你别进来!”

  门外果然安静了。

  

  月牙缩在炉灶后面,抽抽搭搭的一直哭。好容易得了个如意郎君,眼看着就要成亲了,没料到一夜不见就少了半个脑袋。少了半个脑袋,不知道算人还是算鬼。让她跟半个脑袋的人过一辈子,吓都吓死她了,怎么过得下去?可是无心既然没有死,她不要他了,他怎么办?他脑袋缺了一半,到哪儿都是怪物了,还有谁能管他?

  月牙哭得肝肠寸断,又心疼自己又心疼无心,哭的怕都忘了。窗外一点一点见了亮,顾大人怕鬼不怕人,一见太阳就有了底气。手里攥着他的砍刀,他不耐烦的对月牙说道:“哭能哭出个屁用来?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!他真要是半死了,我就给他补一刀,让他走个痛快,你也不用怕,难道我不是汉子吗?嫁不了他就嫁我,我不比他强?”

  话音落下,月牙站起来,却是率先一步拉开了房门:“不用你,我自己出去,我不怕他。”

  

  凌晨的空气是清凌凌的凉,月牙走进院子里,发现无心不见了,堆好的柴禾垛却是乱糟糟的没了形状。她奓着胆子靠上近前,就发现柴禾垛下伸出了两只脚,一只穿着鞋,一只光着,正是无心的脚。

  犹犹豫豫的弯下腰,她试探着伸出一只手,在那赤脚脚背上摸了一下。赤脚的脚趾头立刻动了动,随即无心的声音从柴禾垛里传了出来:“月牙,你放心,我不会出来吓你。你如果还是害怕,那我天黑就走。”

  月牙听了他的声音,还和平时一样沉沉稳稳的,不禁难过的心如刀割:“无心,你说实话,你到底是个啥?我都是要跟你成亲的人了,你不能瞒我骗我。”

  无心沉默片刻,长长的叹了一口气——终于到了这一关。

  

  “我不知道我的来历。”柴禾垛里的无心低声说道:“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活了多少年。我不长大,也不衰老,更不会死。我的骨肉正在生长,过一阵子我又会有个囫囵脑袋,就和先前一样。”

  顾大人走了过来,蹲在一旁静静的听。而无心继续说道:“月牙,我一直没有告诉你。我……我也不能让你生儿育女。”

  顾大人开了腔:“我明白了,你就是一个长生不老的太监呗!”

  柴禾垛里猛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,分毫不差的扯住了顾大人的衣袖:“信不信我日了你?”

  顾大人惊叫一声,很灵活的从外衣里面逃了出去:“我闹着玩的,你别当真啊!”

  月牙默然无语的站起身,径自走进了西屋里去。关了房门又关了窗,她盘腿坐到炕上,把自己预备的嫁衣全翻了出来。布料全是镇上最贵的,摸着别提多厚实了,颜色又鲜又正。她没娘家,是自己嫁自己,嫁得满意极了,心里美得像是揣着一盆火,红红火火的要和无心过上一生一世。

  没想到,无心都不是个真正的活人。

  她把自己和无心的新衣裳全摸了个遍,摸完之后靠在墙上,眼泪就顺着眼角往 。她小时候只在老家读过两年私塾,说不出“一见钟情”之类的好词,她只会说“一眼就相中了”。

  对于无心,她便是“一眼就相中了”。一眼之间都能生情,她和无心都互相看了多少眼了?生出的感情比山都高,比海都深了。让她收拾起小包袱另寻夫君,她宁可剃了头发当姑子去。除了无心,她谁也看不上了。

  到底应该怎么办,月牙也没了主意,自己在炕上坐着哭,躺着哭,把辫子扯散了打滚撒泼的哭。哭到最后哭不动了,她趴在炕上歇了一会儿,起身编好辫子擦了把脸,推开房门进了堂屋。

  抬起袖子又抹了抹泪,她红着眼睛走到灶前,开始照常生火做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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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12:49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16 复生



月牙和面,擀面,切面,烧开水煮面条,用三个鸡蛋伴着青菜豆瓣酱做了一大碗卤子。顾大人把他的刀枪放在了东屋的炕上,单手插兜靠墙站在灶旁,垂涎三尺的等着吃打卤面。月牙腰身秀气,动作可不秀气,干起活来大开大合,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,面捞出来了,卤子也盛出来了,连锅都刷干净了,灶台都擦清洁了。

  顾大人作为屠夫之子,勉强也算苦出身,虽然总有猪大油吃,苦的有限。他在文县吃惯了山珍海味,然而如今落魄了,能吃上打卤面也挺满意。老太爷似的坐在饭桌前,他理直气壮的等着上面。月牙站在灶台前,正用勺子往一海碗面条上舀卤子。卤子放足了,她又抄起筷子开始拌面;顾大人看见了,开口说道:“不用你拌,我自己来。”

  月牙鼻音很重的说道:“没给你拌。”

  顾大人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:“你还给他吃面条啊?他还有嘴吗?”

  月牙低着头,把面条挑起多高:“没嘴就直接往腔子里倒。”

  顾大人咽了口唾沫,对月牙有点恨铁不成钢:“你个娘们儿真是不开窍,他都长生不老了,还少你一碗面吃?反正也饿不死他,你还喂他干什么!”

  月牙不理他,自顾自的继续拌面。拌好之后端着海碗走出去了,她还是害怕无心的样子,走到近处就停了脚步,低声问道:“哎,你饿不饿?”

  无心还躲在柴禾垛里,手里捧着自己的半个脑袋。每次重伤过后,他总要活一部分死一部分,活着的部分渐渐成长,死了的部分渐渐腐朽。如今他的身体活着,半个脑袋死了,所以他扒开眼皮凑上嘴唇,正要吮下一只眼珠充饥。月牙的声音刺激了他,让他 一只眼珠立刻做了回答:“饿!”

  月牙听他有声,显见真是活得挺旺,便很悲伤的放了心。眼看柴禾垛上开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洞,是无心伸手抓顾大人时留下的,她便弯腰把一大碗面放在了洞前,又将一双筷子横架在了碗沿上。

  “吃吧。”她小声说道:“不够再盛。”

  然后她直起腰,转身走向堂屋门口。进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,她见一只手从洞中伸出来了,先是拿走了碗上的筷子;然后再伸一次,稳稳的把大碗也端了进去。

  

  月牙懒懒的肿着眼泡,顾大人说什么她都不听也不答。一锅面条,给无心盛了一海碗,她自己吃了小半碗,剩下的全被顾大人包了。

  吃饱之后,月牙走进院内,见空碗和筷子已经全被摆在了洞外地上。过去蹲下收拾了碗筷,她正起身要走,不料前方洞中忽然挤着伸出了两只手,竟然合掌对她拜了一拜。

  同时,无心的声音传出来,很轻很乖:“月牙,谢谢你。”

  月牙气息一颤,眼泪落进了空碗里。一把握住无心的手,她狠狠攥了一下,喉咙哽咽的发不出声音。紧接着松手站起身来,她屏住呼吸快步走回了堂屋。

  

  日子还得照常的过,月牙挎着空篮子出了门,要去附近的集市上买菜割肉回来。病一场还要补一补呢,何况无心少了半个脑袋。

  她前脚一走,顾大人后脚就溜达出来了。光天化日的,他胆子特别壮,背着手围着柴禾垛转圈。末了停在无心伸出来的双脚前,他弯下腰细看了半天,发现原来长生不老的也长五根脚趾头,和自己是一个样。

  无心知道他来了,然而缩在柴禾垛里没出声,手掌轻 摩着自己的头皮,头皮上面生着一层睫毛长的短头发,毛茸茸的好像小狗的脊背。自从吃过一大碗打卤面之后,无心就没有胃口再吃自己了。

  顾大人心里痒痒的挺好奇,走到柴禾垛上的 前蹲下来,他用一只眼睛往里看:“哎,你干什么呢?”

  无心正抱着脑袋摸得心旷神怡,忽然受了他的打扰,就有些不大耐烦。侧过下半张脸凑上 ,他把自己的嘴唇亮给了顾大人。嘴唇是薄薄的带着棱角,紧紧抿住了,里面的舌头则是在翻江倒海的搅动不已。顾大人以为他要啐自己,正想躲闪,不料无心的嘴唇忽然张开了,两排牙齿之间衔住了一颗黑白分明带血筋的人眼珠子!

  只听“噗”的一声,眼珠子向前直打到了顾大人的脸上。而顾大人一屁股向后坐去,吓出了一脑袋白毛汗,耳边就听无心说道:“离我远点,否则我活吃了你!”

  顾大人一翻身爬起来,回到堂屋自己舀了一盆水,开始疯狂洗脸。

  

  月牙上午出门,中午回来,篮子里面除了肉菜水果之外,上面还盖了层层荷叶和几个莲蓬。莲蓬是买回来吃的,荷叶是她向卖莲蓬的孩子要来的,预备用来做荷叶粥。把荷叶随手放在柴禾垛上,她拿起一个大莲蓬,也不说话,直接俯身 了洞里,然后径自向房内走去了。

  顾大人被眼珠子打了脸,越想越恶心,把脸洗了个通红,关公一样向月牙告状,说无心吃人。月牙面无表情的摆上切菜墩抄起切菜刀,低声说道:“爱吃啥吃啥吧,不吃|屎就行。”

  顾大人压低声音,皱鼻子瞪眼的对她说:“他可能是个妖怪!”

  月牙垂着肿眼皮,审视着面前猪肉的肥瘦:“爱是啥是啥吧,是个男的就行。”

  顾大人气的笑了:“我也是个男的啊!”

  月牙开始切肉:“我爹也是男的。”

  顾大人被她堵的没了话,心里知道自己不招对方待见,问题当然不在自己身上,而是月牙太过浅薄,被小白脸迷了心窍。

  满怀自信的走去院子里,他找到无心的眼珠子一脚踢开,倒还没有离去的打算。平日里他飞扬跋扈,惹下不少仇家,如今队伍被人打散了,张团长和丁旅长绝不会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。他现在露面,等同于找死,不如等到风声弱了,再做打算。

  

  月牙煎炒烹炸,做完午饭做晚饭,忙着忙着天就黑了。她也知道无心一个人睡柴禾垛不舒服,可是让他回屋上炕,她又实在害怕。自己关了西屋的门,她坐在窗前向外看,看着看着,却是忍不住一笑。

  原来一只手从柴禾垛的洞中伸出来,向上摸索着拿下了一片大荷叶。片刻之后无心从柴禾垛里爬了出来,戴帽子似的顶着荷叶,一路跑进了茅厕里去;脑袋还是只有半个,不过好像比凌晨见长。

  三五分钟过后,月牙眼看着无心鬼鬼祟祟的又溜出来钻回柴禾垛里了,才放心的躺了下去,心想:“这算个啥东西呢!”

  

  无心在柴禾垛里一躲就是半个月。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,月牙还在炕上睡觉,忽然听见有人敲窗户,睁开眼睛起身一瞧,她就见无心把脸贴上玻璃,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,还和先前一个模样,脸皮是粉红粉白的嫩。

 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,张着嘴看着无心不言语。而无心双手抱着臂膀搓了搓,对着她做了个口型:“冷。”

  月牙一掀被子下了炕,连忙给他开门去了。

  两小时后,蓬头垢面的顾大人从东屋走了出来,迎面就见无心穿着一身崭新的裤褂,正坐在桌边喝热汤。

  “哟!”顾大人很惊愕:“活啦?”

  无心抬眼看他:“你什么时候走啊?月牙可是已经伺候你半个多月了!”

  顾大人装听不见,先是上下打量无心,打量够了走上前去,伸手指头去戳无心的脑袋。头骨硬硬的,皮肤却是又软又嫩;头皮泛着青,是将要生出头发的模样。

  “嚯!”顾大人算是开了眼界,用他的大巴掌盖住了无心的头顶,试试探探的又拍又摸:“挺会长啊,新旧一个颜色,谁能看出你上半个脑袋是后来的?”

  无心任他撩闲,自顾自的继续喝汤,月牙站在灶台前,也不理他。月牙不在乎多干点活,也不在乎顾大人一个人有两个人的饭量。顾大人的讨厌之处在于他总是粗豪的贫嘴恶舌,让人怒也不是,不怒也不是。月牙不是很敢惹他,只希望他尽早带着他的刀枪滚蛋。

  然而顾大人无意滚蛋。大喇喇的坐在无心对面,他脸也不洗牙也不刷,一挽袖子开口说道:“师父,别不理人,你抬头看我一眼,我有正经事和你讲。”说到这里他一挥手:“月牙,给我盛碗汤,我得边喝边说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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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13:31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17 合作



顾大人喝了一碗鲜美 的肉汤,然后抬袖子一摸额上的热汗。翘着二郎腿望向无心,他开口说道:“我有钱。”

  无心东倒西歪坐没坐相,是个懒洋洋要瞌睡的模样,一双眼睛也是似闭非闭:“嗯。”

  顾大人本来终日自我感觉良好的嬉皮笑脸,此刻却是难得的正了脸色:“昨天我出去溜达了一圈,听说张小毛子和丁大头闹崩了,正在文县对着打呢!”

  张小毛子是张团长,丁大头是丁旅长,全是顾大人的仇敌。而无心身上暖和,腹中也暖和,舒服的一动不动,连呼吸都停了:“嗯。”

  顾大人把胳膊肘架在桌上,浓眉之间闪过一道凶光:“我要拿钱出来招兵买马。等他们两个王八蛋打疲了,我再干他们个出其不意!”

  无心微微一点头:“嗯。”

  顾大人看他懒得刀枪不入,急得用手指一叩桌面:“所以我得拿钱哪!”

  无心向外轻轻一挥手:“好,拿去吧,再见。”

  顾大人登时气歪了鼻子:“放你娘的狗屁!我要是一个人就能拿到手,还和你废什么话?我告诉你,我有三箱金子,是前年在冯家屯挖墓挖出来的,能值多少钱我没算过,反正当初让我偷着藏到猪头山里了!现在你得帮我把金子运出来,我不让你白出力,肯定亏待不了你。你看你除了装神弄鬼之外也没别的本事,是,你是饿不死,可你也得顾着月牙不是?只要你乖乖帮了我,将来我从手指缝里给你漏下点金末子,都够你俩快快活活过完下半生了。”

  此言一出,月牙登时就把青菜下进油锅里了。“嗤啦”一声大响过后,她稍稍痛快了些许,心想顾大人说话太气人了,明明有求于人,居然还敢大言不惭,好像自己两口子活不起了,全等着他手指缝里漏金末子呢!

  月牙挥着铲子,把一锅菜炒得刀光剑影。而无心八风不动,彻底把眼睛闭上了:“为什么非要找我?”

  顾大人在满屋油烟中咳嗽了一声,随即答道:“自从张小毛子造了我的反,我就谁也信不过了。”

  无心反问道:“谁也不信,就只信我?”

  顾大人呼吸着混合了饭香的油烟,忽然生出了蓬勃的勇气,暗暗攥起两只大拳头,他对着门外说道:“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,老子还没出将入相呢,还没杀出成千上万的人命呢,哪能说完蛋就完蛋了?师父,你看着吧,老子将来要是真发达了,不管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,都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!所以——”

  只听“咣”的一声,顾大人用他的大拳头一敲桌面,随即虎视眈眈的转向无心,一字一句的说道:“你得跟我上猪头山!”

  无心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,满脸都是莫名其妙:“顾大人,你东一句西一句说什么呢?我告诉你我的脑袋现在嫩得很,风吹一下都疼,我凭什么要跟你去上山?”

  

  饭菜端上来了,无心和顾大人还在打嘴仗。其实上猪头山倒没什么的,猪头山不算很大,名副其实,远看非常的像猪头。而猪嘴镇正好位于山下, 猪嘴,小镇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。无心一家住在镇子边上,上山真是太容易不过;要说去上一趟,倒也不算十分为难。只是顾大人说话太不中听,居高临下的总要替人做主;所以无心故意拖延着不肯答应,及至顾大人急成脸红脖子粗了,他才略略松了口风。

  到了下午,顾大人也不怕人了,亲自前往镇里购买进山应用之物。留下无心和月牙在家。月牙坐在炕上,翻着针线笸箩问道:“真要上山去啊?”

  无心四脚着地的跪在一旁,蓄谋靠近月牙:“我是想分一点金子回来。往后日子久着呢,钱不怕多。”

  月牙低头说道:“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。”

  无心试探着把下巴搭上了月牙的肩膀:“上山怪累的,在家等我吧!”

  月牙的面颊起了红霞,脸上热着,心里却是热中透凉——两人离得这么近,可她连对方的气息都感受不到。忽然放下笸箩伸出了手,她按上了无心的胸膛。

  胸膛里面安安静静的,一点活蹦乱跳的意思也没有。

  月牙没有多问,放下手答道:“累我不怕,我就怕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了,你身上又少了物件。”

  无心对着月牙的侧影笑了一下,然后歪着脑袋越凑越近,最后嘴唇就贴上了对方的脸蛋。月牙哆嗦了一下,只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酒,半边身子都麻了,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直蹦出来。

  与此同时,顾大人正在买绳子。

  

  绳子一盘一盘的堆在地上,都是溜光水滑的好麻绳,普通的草绳人人都能编,犯不上摆出来卖。大下午的,猪嘴镇的大街上人来人往,十分热闹;顾大人蹲下来挑绳子,挑着挑着就感觉背上做痒,像是有人在隔着衣裳轻轻挠自己,不禁回头怒问:“谁啊?”

  后面没什么正经人物,只有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半大丫头,满脸糊的都是泥,脏的看不出眉目。顾大人虽然很 色,但是对于小叫花子并无兴趣,于是张口便骂:“去去去,哪来的小兔崽子!”

  半大丫头面无表情,俯身一指点上了他的眉心。顾大人被她轻轻戳了一下,竟是感觉心神一晃,仿佛要被人把脑子心肺全勾出去。满怀烦恶的用力打开对方手臂,顾大人挺身而起,急赤白脸的想要揍她。而半大丫头后退一步,转身撒腿就跑。旁边的小贩见了,连忙让顾大人小心身上钱物,只怕是街上的小贼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要作乱。

  顾大人买好了所需之物往家走,一路上头晕目眩,隐隐的还有些作呕。到了树下井台旁边,他眼看着前方就是家门了,却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动。坐在井台上喘了半天,他感觉心里清明些了,才起身拖了两条腿,继续向前走去。

  及至顾大人进了门,树下闪出一个小小的人影,细瘦双臂在肮脏衣袖中垂下来,右手的拇指食指缓缓摩擦不止。

  岳绮罗没想到顾大人的阳气如此之重。

  阳气重,杀气也重,凭着她的道行,竟让没能一举引出他的魂魄。右手二指的摩擦速度渐渐加快,她用左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黄纸剪成的小小人形,放上井台一字摆开。眼看四周无人经过,她咬破右手食指指尖,快速在一排小人身上写下血咒,口中同时念念有词。用力写出最后一笔,她左手猛然挥向无心家门,右手衣袖随之对着纸人扇出疾风:“吾佩真符,役使万灵,上升三境,去合帝城,急急如律令!”

  一团火光骤然腾起,纸人瞬间灰飞烟灭。井台上面干干净净,丝毫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。而岳绮罗愤愤然的抬手捂住了脸,迈步消失在了老树后面。

  她本来是有点喜欢无心的,不是因为无心冲破大阵解救了她,而是在解救她时,赤|裸的无心看起来很好看。当时她仰卧在棺材里,目光透过黄符的缝隙看清了他的一举一动。他有着修长的四肢,俊秀的面孔,最要命的是,他仿佛无所畏惧,不知道怕。

  她在人间的时候有意无意总是会吓到人,于是无心就显得很可贵。然而无心不但不识抬举,还用毒血伤了她的脸。天知道她对自己的脸有多满意,她认为自己真是可爱美丽极了,可是为了弥补脸上的孔洞,她须得打扮成个小叫花子,四处挖掘尸首炼丹,用法术来恢复容颜。

  她忙极了,但又不肯轻易饶了无心。既然姓顾的男人利用不上,她只好自己制造了几名部下,权充是千里眼顺风耳,免得她一时疏忽,从此再失了对方的音讯踪迹。

  

  顾大人无知无觉的进了院子,月牙透过玻璃窗看见了,连忙往墙角一躲。无心追上去,抢着又亲了她一口。两人的嘴唇都有些红肿,月牙下了死劲,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裳里面扯了出去:“别没完没了!迟早都是你的,大白天的你急个啥?”

  房门一响,顾大人真进来了。无心皱成了八字眉,下炕出门看他:“东西买齐了?”

  顾大人一手拎着绳子,一手扶着铁锹:“齐了,咱们一会儿就走,行不行?”

  无心一点头:“行,趁夜去趁夜回。”

  

  吃过晚饭之后,顾大人腰挎砍刀,扛着铁锹拎着绳子打了前锋。他是本地人,小时候没少在猪头山里野跑,闭着眼睛都能把山逛遍。如今只要进山挖出金子,再用绳子捆好了背回来,就算完活。箱子不算大,只要有劲,搬运不是问题;而自己很有劲,无心也有劲,月牙饭量不俗,想必也不是平常女子。三个大人,还弄不了三只箱子?

  无心跟在后方,一手揣进兜里,一手拉着月牙。兜里毛茸茸的鼓起一团,是他暗暗藏起来的一片旧头皮——他的骨肉不会腐烂,只会一点一点的干软成絮,最后化灰。头皮如今还剩软而薄的一层,如果不去处理,最后也会自然的消失。横竖都是消失,不如先带在身上,反正不是坏东西,至少可以用来驱邪。

  三人悄悄走过荒地,进了山中。猪头山并不险峻,远看就是个浑圆的大猪头,值此夏末秋初之际,山上草木葱茏,所以还是个绿猪头。月牙走着走着忽然一回头,没看见什么,随口对无心问道:“山上没狼吧?”

  顾大人头也不回的答道:“没狼!有狼倒好了,我做个狼皮褥子!”

  月牙回头又看了一眼,自己拍拍心口说道:“吓我一跳,我还以为有一双绿眼睛看我呢,原来是俩萤火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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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14:00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18 火中取栗



顾大人对猪头山真是太熟悉了,所以连火把马灯都不预备,顶着半空中的大月亮坦然前行。无心和月牙深一脚浅一脚的紧跟着他,耳边就听秋虫鸣叫此起彼伏,并不是个寂寞的夜晚。

  不出片刻的工夫,领头的顾大人开始往草丛林子里钻。蚊子结成了阵,恨不能吃了他们三个,顾大人一边顶着蚊子开路,一边嘀嘀咕咕的骂街,不由自主的吃了许多蚊子;月牙则是单手 一条大手帕,满头满脸的乱挥;无心不招蚊子,一眼看着顾大人一眼看着月牙,承前启后的紧跟着。

  不知走了多久,蚊子渐渐稀疏了,月牙终于有机会开了口:“顾大人,还没到?”

  顾大人把绳子向后递给无心,自己挥着铁锹披荆斩棘:“快了快了,我藏的可是金子,还不得找个隐秘地方?”

  三人又走了良久,末了顾大人终于停了脚步。无心带着月牙挤上前去一瞧,就见前方鼓起了个坟头似的小土包,四周林子遮天蔽日,把月光遮住了大半,小山包上面生满杂草,不走近来,绝对瞧不见。

  顾大人扶着铁锹站住了,回头对着无心说道:“你看这地方没什么出奇吧?我告诉你,大白天的让你带着地图来找,你都未必能找得到!猪头山看着不险,可是山上除了野菜蘑菇没别的,谁往这深处走?挖坟掘墓的都不来啊!”

  无心抬手摸了摸下巴,然后横了顾大人一眼:“你把金子埋进地下去了?”

  顾大人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:“错!三箱金子,我能就地刨坑随便埋了?”随即他迈步上前,围着土包转了一圈。仰头望着星月定了定方向,他低头一锹插下去,一言不发的挖了起来。

  他力气大,而且挖的得法,十锹八锹过后,无心和月牙就听到了金石声响,走近一瞧,却是发现土包下方埋了一块青石板。而顾大人一锹插到石板边缘,弯下腰就开始撬,同时咬牙切齿的挤出话来:“师父,来帮一把!”

  无心松开月牙,上前弯腰抬住石板,原来石板还不算厚,重也重得有限。月牙眼看顾大人放下铁锹,和无心合力把石板抬起来了,就没有上前帮忙。低头把手帕掖到肋下纽扣眼里,她冷不丁的回头又看一眼,心想:“林子里还是有野物。”

  石板掀开之后,下方露出幽黑 。无心俯身细瞧,发现此洞起初一段虽是直上直下,然而不过一人来深,再往下便是斜着深入,既不陡也不险,只是阴冷的潮气太重。顾大人累出了汗,气喘吁吁的说道:“不知道这洞是怎么来的,反正石板一盖,就算是我的藏宝库了。我这便宜捡的挺俏皮吧?”

  无心对着前方的月牙招了招手,随即问道:“顾大人,洞里会不会有毒蛇?”

  顾大人当即做了答复:“放狗屁!猪头山上就不生毒蛇!”

  无心虽然对顾大人没有爱意,但是也不想让他平白无故的死在山里。既然洞内就有箱子,他便决定率先下去,遇了毒蛇也能解决。他打头,顾大人殿后,中间比较安全,让月牙走。

  三人商议好了,又坐在 等了片刻,估摸着洞中潮气散出大半了,才络绎下了洞。三个人一人分了一条麻绳,顾大人的麻绳打了个死结,低头费了不少力气才解开。伶伶俐俐的向下跳入洞中,他眼角余光向上一瞥,忽然发现月牙还站在 ,仿佛是要跳又不敢跳的模样。

  顾大人一笑,仰头问道:“这就害怕了?你要是再不吭声,我都能把你落在外面。”然后他把绳子搭在肩膀上,向上伸出双臂:“来,你跳,往我怀里跳,我接着你!快点,要不师父都走远了!”

  月牙动作僵硬的弯下腰,果然向他一跳。顾大人抱了个满怀,心想月牙看着大馒头大屁股的,分量居然还挺轻。月牙不说话,他就自作主张的握了对方的手,兴致勃勃的弯腰往斜洞里走。洞里是彻底的漆黑一片,顾大人走着走着,听不见前方动静,就开口问了一句:“师父,走着哪?”

  无心的声音很快传了回来,原来就在正前方:“还真是没有蛇——怎么着?洞里还带拐弯的?”

  顾大人嘿嘿一乐:“拐不了几个弯。”

  随即月牙也开了口:“你们说这洞是啥动物的窝?我看不像是人挖的,像是啥东西用爪子刨的。咱们弯腰都能在里面走,看来猪头山上原来肯定有大野兽。”

  顾大人自认是个土著,所以立刻不屑一顾:“哪有什么大野兽,这山上连狸子都少见,我告诉你们——”

  话到这里,他忽然打了个激灵。短暂的停顿过后,他轻声说道:“月牙,你说能是什么大野兽?”

  月牙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:“说不好,我也不懂啊。”

  顾大人的头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——前面走着的是月牙,那自己手里拉着的人又是谁?

  顾大人如今对于鬼神一道,也算是见多识广。强行压下一声惊叫,他若无其事的想要放开后方的手。不料他把五指一松,那只手却是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掌。停下脚步发出颤音,他鬼哭似的开了口:“你们……划根火柴……”

  只听前方“嗤”的一响,月牙双手笼着一点小火苗转过了身,嘴里唠唠叨叨的不耐烦:“是你领我们来的,我们都不怕,你还怕上了。”

  话音落下,月牙弯着腰,瞪圆眼睛也僵住了。微弱火光之中,她就见顾大人颤巍巍的抬起右手,右手上面赫然箍着一只苍白的断手!

  随即二人心有灵犀一般一起缓缓扭头,咫尺近处的洞壁上,横贴着长长一具女体,两条辫子垂向下方,遮住了半张雪白面孔,只露出一双黑不见底的弯弯笑眼。

  火苗倏忽间熄灭了,随之而起的是月牙的惨叫和顾大人的哀嚎。近处忽然又起了火柴光亮,却是无心转身挤了上来。女体沿着洞壁游动到了洞顶,一张脸彻底露出,上方是两弯乌黑笑眼,下方是一抹嘴角上翘的鲜红嘴唇,中间没有鼻子,正是一张麻木不仁的诡异笑脸。顾大人拔出砍刀向上一捅, 了女体胸中。女体不能再动,然而双臂向下越伸越长,最后竟是眼看就要触到顾大人的脖子。顾大人背靠洞壁,躲无可躲,正是崩溃之际,一点火苗横空飞来,正中了女体的脑袋。凌空一团火光瞬间亮了又灭,洞中三人隐隐就听一声凄厉哭叫,女体已然灰飞烟灭!

  顾大人收回了砍刀,右手上面也干净了,只在掌心留有几片纸灰。呼哧呼哧的喘了一阵粗气,他的力量又回来了:“师父,怎么回事?”

  黑暗之中响起了无心的声音:“不要怕,是有魂魄附在了纸人身上,出来兴妖作怪。一把火烧了它的替身,它的魂魄自然就散了。”

  顾大人立刻把砍刀系回腰间,又从怀里掏出火柴。月牙也是紧紧攥着一盒火柴,带着哭腔说道:“这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啊?洞里面的还是洞外面的?”

  此言一出,顾大人头发都立起来了:“洞里面……不会吧?”

  无心弯腰向前,低声说道:“先出去再说,洞里太逼仄,万一再来了纸人,想打都没地方打!”

  他动作灵活,扯着月牙弯腰疾行,月牙也顾不上再嫌顾大人了,一把拽住顾大人的袖子就往外走。然而没有走出多远,无心就见前方一片月光骤然消失,竟是石板落下,将要盖住 !

  无心登时急了——他自己尽可以不怕幽禁,然而月牙和顾大人在洞内久了,却是熬不住的!而顾大人一眼看清,猛的挤开月牙无心冲上前去,在最后关头一挥砍刀。只听“嗵”的一声闷响,刀身正好垫在了石板与 之间。

  石板是彻底砸严实了,砍刀却也没有断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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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 鬼洞



顾大人红了眼睛,开始破口大骂:“妈了个×的,什么东西在跟老子做对?老子拿自己的金子,没偷没抢,碍着谁的事了?”

  话音落下,石板上面响起了沉重滞涩的脚步声。无心带着月牙赶上去蹲下来,伸手又一拍顾大人的小腿:“纸人要往石板上面堆土了!你踩着我们上去,快把石板掀开!”

  顾大人看也不看,抬脚就踩。踏上二人的脊背之后,顾大人双手向上推住石板,运力之余大喝一声:“我操|你们的娘!!”

  两人拼了命才能抬动的石板,如今被顾大人硬生生的强托了起来。无心和月牙作为垫脚石,差点被他踩进洞中土里。而石板和 之间一欠缝隙,就有一双惨白的手伸了进来,准确无误的掐住了顾大人的脖子。顾大人登时窒息,然而心里愤恨极了,不肯松手服输。正是生死攸关之时,他身体忽然歪斜着向上一升,却是无心凭着一己之力,用肩膀扛着他的两条大腿站了起来!而月牙得了自由,连忙起身踮脚将一团毛茸茸的物事点燃了,连烟带火的从缝隙中扔了出去。

  合在顾大人脖子上的双手立时化为灰烬,与此同时,后方洞中深处传出一声呜咽,竟是个女子哭泣的声音。三人一起愣了一下,其中月牙和顾大人已经被吓得麻木了,以为又是纸人出现;无心则是心中一动,大声催促道:“顾大人,快顶开石板,洞里有东西!”顾大人红了眼睛,气运丹田双臂发力,瞪眼咬牙的重重哼出一声,硬是把石板托起推向了一旁。双手按住地面爬出土洞,他随即转身蹲下来向下伸手,先把月牙拽了上去。地上那一团毛茸茸的物事还在乌烟瘴气的阴燃,月牙不知道它的来历,只是依着无心方才的嘱咐,伸脚轻轻的把它翻了个身,让它烟气腾得更浓。与此同时,顾大人把无心也拎出来了。

  顾大人累得胳膊哆嗦,可还是拔出砍刀面对了四方。几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包围了他们,长发之间依稀可见白脸笑颜,都和洞中纸人是一个模样。月牙一手捂着胸前荷包里的黄符,站在烟气中不敢妄动。无心挽起衣袖,心想能够自如驱使魂魄而又和自己有过节的人,只有一个岳绮罗。方才洞中惊魂一场,想来和她必有关系。本来自己也算岳绮罗的恩人,不料对方恩将仇报,不但要害月牙,甚至还砍掉了自己半个脑袋,让自己狠狠的受了半个多月的罪。虽说好男不跟女斗,可是从头到尾的细想一番,无心真是忍不住的要闹脾气。

  两只衣袖挽到肘际,无心对顾大人说道:“你和月牙不要动,烟能驱鬼。我去捡些柴禾过来,拢一堆火!”

  顾大人铿锵的答道:“你去吧,他妈的敢过来我就砍死它!”

  无心眼看自己的头皮越来越缩,并不禁烧,就连忙走了出去,公然的四处捡起枯枝败叶。周围纸人飘忽不定,然而始终不敢靠近,显然十分惧怕烟火。无心抓紧时间划了火柴,连吹带翻的点起了一小堆火。火苗刚刚稳定,旁边的烟气就快速淡化了,原来是头皮已经彻底烧光。

  无心把顾大人和月牙叫过来,让两人背对火堆坐下。顾大人手里有砍刀,月牙却是手无寸铁;于是无心把坑边的铁锹拿过来给了她,同时低声说道:“见鬼就拍,手别留情!”

  月牙双手攥住锹把,心里起了狠劲:“你放心,我有劲!再说我胸前还有护身符呢!”

  无心没言语,因为到底也不知道那道黄符是干什么的,反正肯定能治岳绮罗,可岳绮罗并不算鬼——岳绮罗基本就是个人,只是不生不死的被镇压了百年,百年间她停止了一切生长变化,并且在至阴之地修炼出了一身的妖气。回想起上次岳绮罗逃脱之时所画的符咒,无心几乎怀疑她所使用的乃是某种道术。

  眼看二人都坐稳了,无心开始围着火堆缓缓走动,一旦火势见弱,他便立刻就近捡拾枝叶添火。他不远离,纸人也不靠近,而洞中依稀传出若有若无的呜咽,断断续续的,像是伤心虚弱到了极点。好在顾大人和月牙守着火堆,身后光明,所以心里有底,怕的倒还有限。

  无心默然走动了片刻,忽然开始专心捡柴。自顾自的把火烧旺之后,他面无表情的经过月牙,弯腰一把扯下对方肋下的手帕。直起身用手帕蒙住了眼睛,他不受双眼干扰,更清晰的感受到了周遭的魂魄。

  魂魄的怨气很强,全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,虽然生前它们各有仇人,但是如今受了操纵,便统一的把无心三人当成了目标。无心若是单枪匹马,满可以对它们忽略不计,毕竟是个纸胎子,一把火就能将其燎成飞灰。问题是身边还跟着顾大人和月牙,并且还有个曲曲折折的深洞等着他去钻。他不能再带着一条阴魂不散的尾巴进洞,否则身后两位都可能在洞里被纸人掐死。

  双方不知僵持了多久,顾大人渐渐松了劲头,开口问道:“师父,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?那几个玩意不来也不走,它们是什么意思?”

  无心停在了他的身边,轻声答道:“它们是专为我们而来的,当然不会轻易离去;只是怕火,不敢靠近而已。”

  顾大人一挺身就要站起来:“我烧了它们去!”

  无心点了点头:“好,去吧。”

  顾大人 舔嘴唇,看了看无心,又回头看了看月牙。月牙手握铁锹,精神抖擞;无心此刻不见眼睛,鼻子和嘴唇都是雕像一样,不带活气。

  末了又向远方望了望游移不定的鬼影,顾大人不由得生了怯意。自己抬手摸了摸脖子,他被纸人捏了一把,现在喉结还在作痛:“我真去啊?我也没干过这活啊!要不然还是你去吧,你连有骨头有肉的鬼都打过,还怕这几个纸糊的?”

  月牙背对着火堆,听得清清楚楚,忍不住说道:“他要是能去,早就去了,还用你催?你别把他当枪使唤!”

  顾大人弯着腰半站不站,手里掂着一把砍刀,心乱如麻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。不料正在他为难之际,无心忽然伸手夺过他的砍刀,随即弯腰从火中捡起一团火炭,高高扔起来挥刀一打。刀背磕上火炭,夜色之中只见一颗火流星急速飞出,远方当即腾起一团无根的烟火,一个纸人立时灰飞烟灭。

  “顾大人。”无心提着砍刀,围着火堆又绕一圈:“不是我不出手,是我怕我离了你们,你们会有危险。周围的几个纸人,是我们能看见的;林子深处我们看不见的,谁知道还有多少?谁知道除了纸人,会不会有其它的东西?”

  月牙思忖着说道:“我没见过大白天还能满街走的鬼怪,它们再厉害,一见太阳也得完蛋。大不了咱们等到天亮,天亮之后再下洞拿金子。现在山上没野菜,不下雨也没蘑菇,谁没事往山里走?咱们白天把金子拿出来,应该也不能被人瞧见,要是怕下山遇到人,就忍一忍饿,天擦黑的时候再回家!”

  月牙的主意虽然很笨,但是无心等人寡不敌众,也没有其它的法子可想。三人守着一堆火不再乱动,而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了,顾大人看得清楚,就见那些纸人如同影子一般越来越淡,最后竟是真的消失无踪了!

  顾大人一放心就来了精神,月牙年纪轻身体好,熬过一夜也不痛苦,只有无心哈欠连天,睡眼惺忪。三人没有干粮也没有水,只怕再耽搁下去会体力不支,便一起张罗着要二次下洞。无心知道洞里不干净,然而洞外阳光明媚鸟啼四起,一派爽朗景象,并不是鬼神肆虐的时辰,所以他大喇喇的第一个跳下洞内,还像昨夜一样打了前锋。顾大人长了心眼,把外衣的两只袖子撕下来缠上一根粗树枝,找松树蘸了松香制成火把,让无心用它在前方照明开路。三人络绎的弯腰钻入斜洞,一路走得十分顺利。连着拐了几个大弯之后,无心心中忽然一凛,暗想洞外是白昼不假,可洞内不见天日,永远都是黑夜。天上的太阳,可驱不散地下的黑暗。

  就在他生出念头的一瞬间,鬼哭似的呜咽又响起来了。月牙和顾大人双双打了个冷战,同时只听无心粗声吼道:“嚎你娘的丧!你当老子要抢你的骨殖吗?”

  此言一出,洞内登时恢复了安静。月牙和顾大人全服了无心——把鬼都骂老实了!

  拐过最后一个弯,无心停了脚步,就见前方已经到了底,空间也开阔了些许,靠着洞壁果然叠着三只古旧木箱。闪烁火光之中,木箱丝毫不见腐朽,上面花纹俨然,可见姑且不论箱中的金子,单说箱子本身,就不是普通的木料。

  顾大人挤上前来,伸手一拍箱子:“没错,就是我的宝贝!”

  无心总算是见了箱子的面,随手将火把交给后方的月牙,他就要帮着顾大人把箱子捆好背起来。哪知就在此刻,哭声又起来了,就在三人身边!

  无心一把抢过火把觅声照去,只见旁边洞壁凹凸不平,暗处竟然摆着一只半米多高的大坛子,坛子外面凝固着一道一道干涸血迹,几乎遮住坛子本身的光滑釉质。而坛口黑瀑一般散垂了长发,竟仿佛是里面藏了一个脑袋!

  月牙真是惊着了,嗷一嗓子藏到了无心身后。顾大人本来要搬箱子,此刻也傻了眼,扭头张嘴瞪着坛子发呆。坛子里面传出了微弱的抽泣,四周洞壁之中起了窸窸窣窣的细响,仿佛正有大变化处在酝酿之中。忽然一块泥土落在了月牙的肩上,月牙扭头一瞧,只见洞壁渐渐显出巴掌大的一片碎裂,同时就听无心大喊一声:“快跑!”

  月牙想都没想,扭头便往外跑,而她前脚蹿出去,后脚便有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横空伸出洞壁,一把薅住了无心的衣袖。顾大人看得清楚,拔出砍刀一刀劈断手臂,随即转身也向外飞跑。无心殿了后,要逃之前回头又看了坛子一样,就见坛口抬起一个描眉画眼的女人头,正在七窍流血的狞笑。

  周遭泥土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密了,手臂接二连三的伸出来,像是洞壁上的寄生虫一样 腥臭,抓挠不止。月牙算是三人中的小个子,腰身又是细而灵活,所以弯着腰摸着黑,一路跑得飞快。顾大人肩宽背阔膀大腰圆,且跑且碰壁,被洞中手臂纠缠的将要迈不开步,只能抡着砍刀一路披荆斩棘。无心手无寸铁,只有一支已然熄灭了的火把,自己连着咬破了三根手指,却是连一滴血也没挤出来。忽然一只血手死死抓住了他的火把,他猝不及防的一松手,黑暗中就见火把瞬间随着血手没入洞壁,从此便是无影无踪。

  两人跌跌撞撞的杀向前方,顾大人知道外面是大白天,只要出洞便能安全,所以心劲很足。杀到半路他红了眼睛,将一柄砍刀舞的虎虎生风。眼看前方有了隐隐约约的光亮,他闭着眼睛乱砍乱劈,挣扎着拐过一道弯后,他握着砍刀睁开眼睛,就见月牙站在入口之处,正在焦急的往里面望。

  身不由己的被无心推向前去,顾大人还保持着横眉怒目的神情,同时发现洞壁已经恢复原样,似乎只在深处才有怪手肆虐。三人连滚带爬的上了地面,月牙灰头土脸,后怕的没有话说,无心则是当胸给了顾大人一拳:“好家伙,你他娘的把金子藏进了鬼洞,怪不得让我过来帮忙!可是你骗我也就算了,你好意思让月牙也跟着过来冒险?”

  顾大人精神一松懈,身体立刻就累酥了,顺着拳头的力道跌成了仰面朝天:“师父,我向天发誓,我真不知道里面有鬼……我当时放金子的时候,根本没危险,进去就放,放完我就出来了……我能把我的金子送给鬼?我疯了?”

  无心真生气了:“你要是被鬼拉进墙里,大不了过几分钟就能憋死。我要是被鬼拉进墙里,我怎么办?我如果逃不出来,要在里面熬多久才算完?”

  顾大人可怜兮兮的仰望着他:“师父,别说丧气话,你给我想想办法,怎样才能把我的金子弄出来?”

  无心一挥袖子:“去你的吧!我和月牙一宿没睡觉,早饭也没吃,屁都没有挣到一个。我还给你想办法?给你一个嘴巴你要不要?”

  说完这话他拽起月牙:“走,咱们回家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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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7-11 23:15:12 | 显示全部楼层 | 来自浙江
20 夜行



顾大人跟着无心和月牙一路下山回了家。月牙累得都要发昏了,可因认定女人得负责起家里男人的吃喝,所以强挣着煮了一锅面疙瘩汤。自己没滋没味的喝了一碗,她见顾大人还在追着无心说话,只好天旋地转的自己去了东屋,倒在炕上就睡着了。

  顾大人一张嘴兵分两路,说话之余站在灶台前,弯腰把锅里的面疙瘩全捞出来吃了。无心蹲在院子里洗头洗脸,回来之后一掀锅盖,就只看到小半锅稀溜溜的面汤。拧着眉毛看了顾大人一眼,他苦着脸长叹一声:“你倒是给我留点啊!”

  顾大人顶天立地的站在一旁,双手叉腰吧嗒吧嗒嘴,很诚恳的向他一探头:“你不够吃呀?”然后他伸手戳了戳无心的肩膀:“你别光顾着吃,你听我说啊!”

  无心喝了两勺子面汤,无精打采的被顾大人撵进西屋里去了。

  

  顾大人盘腿坐在炕上,斩钉截铁的发誓,说自己当初带着两名卫士入洞之时,洞里干干净净,肯定没鬼。无心枕着手臂侧卧在一旁,懒洋洋的问道:“会不会后来又有人进洞做过手脚?”

  顾大人一摆手:“不可能!下山之后我就把那两个小子给毙了!”

  无心慢吞吞的扫了他一眼:“为什么?”

  顾大人理直气壮的答道:“为什么?杀人灭口,图个心静呗!”

  无心收回目光,认为顾大人基本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。这样的人是不该招惹的,但是如果顾大人不愿主动离去,无心也没有本事把他强行撵走。脑筋暗暗的开动起来,无心闭上眼睛,似睡非睡的说道:“大概是附在纸人上的魂魄在洞内冲撞了她,让她有了知觉。老实讲,坛子里面的女人到底是鬼是煞,我没有看清楚。不过无论她是个什么,都难缠得很。她若是肯出洞,我或许可以和她较量一番;她不出洞,我也没有办法。总而言之,我是不敢再进去了,万一被鬼手拽进洞壁里,可是不知哪年才能挣出来。”

  顾大人抬手挠了挠头:“要不然……我往下挖坑,把洞刨开?”

  无心把脸在手臂上蹭了蹭:“好,去吧。”

  顾大人一看他这态度,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。土洞内部虽然不算陡峭,可是一直曲折向下,真要是盲目开挖,不知挖到哪年哪月才能成功。很踌躇的望着无心,他希望无心能够给个主意,而无心如他所愿,果然低声又道:“我看你还是去找位真有法力的和尚老道,求几道镇鬼的符咒试一试吧!只要能够制住里面的东西,三箱金子又不长腿,还不是你想什么时候搬,就什么时候搬?”

  顾大人一言不发的望着无心,发现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工夫,对方头上已经生出漆 发,似乎也就是睫毛的长度,然而很密,是毛茸茸的一层。

  “你说得对!”顾大人开了口:“可是我到哪儿找和尚老道去?”

  无心把脸埋进手臂里去,声音越来越低:“我也不知道,我从来不和那些人打交道。你自己想办法吧……”

  话未说完,余音袅袅。顾大人等了半天,没等出下文。凑过去仔细一看,他发现无心竟然是睡着了。

  

  顾大人从此存了心事,饭量都有所减小。无心趁机煽风点火,一力撺掇他出去寻找真正法师。月牙也很紧张,每天竖着耳朵等待顾大人告辞离去。结果这日清晨,顾大人早早起床,当真走了。

  无心和月牙喜出望外,顾大人出了院门不久,月牙就也赶出去买菜割肉,还打了一斤好烧酒回来。两人把门一关,欢欢喜喜的过了一天静谧生活,到了傍晚,无心翻出一对红烛,眉飞色舞的就要布置洞房。不料天还没有黑透,顾大人却又回来了。

  顾大人进门之后,先抄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,然后抹着嘴对无心说道:“我今天走了好几座庙,屁都没有找来一个,还差点跟和尚打了一架!怎么办吧?”

  无心静静的看着他,看了半天,最后低声开了口:“帮人帮到底,送佛送到西。毕竟当初是我主动找上了你,所以我有始有终,如今再为你出一次力。六十里外有一座青云观,我亲自前去碰碰运气。不过我有言在先,无论此次运气如何,你都不能无限期的住在我家里不走。你若真是个有本领的人物,应该也不至于少了三箱金子就不能东山再起!”

  顾大人知道对方是新鲜小两口,自己人高马大的住下来,的确是挺碍眼。恭而敬之的满口答应了,他问无心:“你趁夜就走?用不用我陪你?”

  无心把月牙叫过来,自己咬破指尖狠狠的挤了半天,挤出一点淡淡鲜血,涂抹上了她的眉心。眉心是人魂魄聚集之所,眉心护住了,魂魄就稳。换上一双新布鞋,他又嘱咐了顾大人好好保护月牙,然后便推门走出去了。

  

  猪头山下一带的县镇,近些年除了增添铁路火车之外,几乎没有大的变化。无心沿着小路走在黑夜中,心里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往事。往事之中的他还带着一条假辫子,搀着玉儿走在这条路上。左邻右舍的闲话越来越盛了,于是他们决定躲进山里去生活。玉儿老了,走不多远便要喘粗气,他弯腰背了玉儿往前走,心里知道再过些年,玉儿就会死了。

  前方隐隐有了光亮,是路边一家饭馆门外挑了灯笼。前后都荒凉,白天路上人多,还会有各种饮食摊子,晚上众人收了摊,就只剩下饭馆还亮着灯。无心不渴不饿,所以直走了过去。

  良久过后,前方路边又挑出了一只灯笼,灯笼上的字号十分眼熟,后方房屋的轮廓被隐约照耀了,看着也是似曾相识。无心若有所思的停住脚步,对着门口看了又看,末了发现自己竟是兜了个圈子,这家饭馆,自己方才已然经过一次!

  因为身边既无累赘也无牵挂,所以无心无所畏惧的迈步走向前去。天气还不算凉,饭馆门口垂下油腻的旧竹帘子,帘后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音。无心抬手一掀帘子,迎面就见一个直挺挺的男人,木雕泥塑一般僵硬的笑容可掬!

  “请进,请进。”男人用掌柜的口吻招呼了他,语气之中毫无波动,像是照本宣科的在读文章:“店里什么都有,您要吃点什么?”

  无心绕过掌柜,走了进去:“什么都有,都有什么?”

  掌柜慢慢转过了身,一步一步沉重的跟上了他:“面条,包子,米粥,炒菜。”

  一名敞着怀的妇人从前方缓缓经过,臂弯中的婴儿含了她的奶|头,正在委委屈屈的抽抽搭搭。无心停下脚步,扭头望向了店铺角落。

  角落处的桌子后面,坐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,正是岳绮罗!

  几盏油灯摆在周遭桌上,火苗窜起多高,把角落照得一片光明。岳绮罗双手扶着桌沿,对着无心粲然一笑,随即快乐的拍了拍手,用稚气的声音喊道:“大哥!好久不见,想我了吗?”

  无心也笑了一下,绕过桌椅走向了她:“我不想你,但我看你好像是很想我。”

  岳绮罗笑得双目弯弯,脸上阴影随着火苗一跳一跳:“哈哈哈,大哥没感情!”

  无心在她对面坐了下来,同时发现她的面孔已经恢复光洁,只是右眼的眼珠有些异常,黑眼球的边沿缀了一个红点子。

  “你有感情。”无心说道:“弄几个纸人对我装神弄鬼。”

  岳绮罗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剪的人形,对着无心一挥:“知道是纸人,你还害怕不成?或者说,是我的纸人吓了你的月牙,你心疼了?”

  话音落下,她手指一弹。纸人轻飘飘的飞出去,落上灯焰化为灰烬。

  后方的厨房里响起了煎炒烹炸之声,显见岳绮罗是要在此地吃上一顿。无心垂下眼帘,就觉四周阴魂涌动:“没错,我心疼了。”

  岳绮罗用手指轻轻一挠脸蛋:“哟,哟,真不知羞!”

  无心抬眼看了她:“你把我引过来,除了倾诉相思之情,还有别的事吗?”

  岳绮罗笑眯眯的看着他,脸是天真无邪的模子,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却是显了岁数,仿佛已经见识过沧海桑田:“大哥,相思之情,还不够你听的吗?”

  无心摇了摇头:“若论年纪,你至少该称我一声祖爷爷。对于祖爷爷,尊敬就可以了,没有必要再害相思。”

  岳绮罗怔了一下,随即嘿嘿嘿的又笑了起来。正当此时,妇人捧着个大砂锅走了过来,两只巴掌似乎不知道烫,结结实实全贴在砂锅外层。岳绮罗欠身揭开砂锅盖子,很 似的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对着无心笑道:“请你尝尝老板娘的手艺,也算我没有白白引你过来一趟。”

  话音落下,她抄起筷子伸进锅内,连汤带水的夹起了一块东西往嘴里送。而无心向内一瞧,只见沸腾汤水之中窝着个小小的婴儿,周身皮肉都被煮烂了,一双眼睛却还睁着,似乎就是妇人方才怀里奶着的婴儿。

  无心叹了一声:“岳绮罗,你收了人家夫妻俩的魂魄,又驱使着他们煮了自己的孩子给你吃。”

  岳绮罗鼓着面颊,嘴唇蠕蠕的动,最后低下头去,她从嘴里吐出一串细细的骨头,正是婴儿的一只小手。咽下口中的 ,她对着无心一挑眉毛:“我看出来了,你很想做人;可是我不一样,我很不想做人!怎么?不爱听?想杀了我?嘻嘻,别说你杀不了我,就算我真死了,也不会魂飞魄散。我可以投胎为人,接着这辈子继续往下活。”

  无心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她,她也无法控制自己。被这么个东西看上了,彼此之间不分个胜负出来,恐怕将来总也没有安生日子可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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