借钱

缑城月光

    我经常感觉自己怀才不遇，师范大学的本科毕业生，却只分配到一个小县城的职业学校任教。看到别的同学一个个都谋到了好职位，苦闷失衡便侵袭了我的心。职业学校招收的学生是重点中学和普通高中挑剩下的，多是顽劣之人。教这样的学生，一点成就感都没有。没办法，那就“混”吧！

　　“王老师，你能不能借给我１００元钱？”学生龙冰来到我身边，开口就借钱。

　　我说：“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？”

　　龙冰说：“我没有生活费了。”

　　我说：“今天才星期二，前天你不是回家了吗？”学校对学生管理得很严格，每半月才放假一天，让学生回家准备生活费和生活用品。

　　龙冰说：“我爸爸说现在是春荒时节，家里的钱拿去买种子和肥料了，没钱了，让我向班主任你借一下，过三四天就来学校还给你。”

　　龙冰的父亲我是了解的，挺老实巴交的一个农民。可是龙冰劣迹多多，不爱学习，喜欢和老师顶嘴，还经常晚上翻墙出校上网玩游戏。虽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，但我还是把钱借给了他。

　　四天过去了，龙冰的父亲没有来学校。一个星期过去了，还是没有动静。看来，我的怀疑没有错。半月过去了，学生们又放假回家了。我想，龙冰回来后该把钱还给我了吧。

　　可是，龙冰回来以后在学校碰到我，表情十分自然，好像根本没发生借钱这回事。作为老师，我又不好意思催他还钱。

　　又过去了半月，学生又放假了。然而，龙冰这次没有回家，因为他晚上翻墙出校上网被学校保卫科抓住了。我狠狠地训了他一顿，他却有点不以为然。我真想上前揍他，但还是控制住了。

　　星期一的下午，龙冰的父亲到办公室找到了我，问：“王老师，龙冰怎么没有回家？”

　　我把龙冰上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。

　　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听着听着，忽然哽咽了起来，不停地说：“这个不孝子——这个不孝子——”我知道他已经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郁闷与痛楚。

　　这时，数学老师刘强走了进来，他和龙冰的父亲同乡，两人很熟悉。刘强看见龙冰父亲的背影，立即就心直口快地说：“老龙来了，你儿子一个月前借了王老师的１００块钱还没还呢！”我急忙制止，但已经来不及了。待龙冰父亲回头，刘强看见他的表情后也是一愣。

　　龙冰父亲说：“王老师，刘老师说的是真的吗？”我点点头。

　　“我们全家省吃俭用供他读书，每次回家，总是想尽办法给他吃好的，生活费从不少他一个子儿，可没想到他在学校还到处借钱，还上网玩游戏。见他没回家，今天我特意来给他送生活费，可没想到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，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。
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他说：“王老师，我把钱还给你，也请你帮我把生活费交给那个臭小子。”边说边从口袋里急急忙忙掏出钱来。随之，一张白色的纸条从龙冰父亲的口袋里掉落下来。我赶紧把它捡起来，我惊呆了，那是一张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献血单。

　　龙冰父亲回去了，我留下了他的献血单。

　　晚上，我把龙冰叫到了我的宿舍。我们俩静静地坐在书桌旁，书桌上平放着那张献血单。

　　我想，这是对龙冰最大的惩罚。
    来源：《文艺生活(精选小小说)》2004年第8期　王纪金